程子安摇头, 坦白地道:“不会。我是半威胁半利诱, 逐个击破。他们心怀侥幸, 留着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这些钱财,本就是来自民脂民膏,只要官身在,可以再赚回来。要是丢了官,什么都没了。何况,还会有只鸡被宰,他们这些猴,应当会受到震慑。”
程箴道:“子安是说高县令?”
崔素娘怕他们父子吃不饱,绿豆汤熬得浓稠,程子安拿羹匙舀着吃,边吃边点了点头:“折子已经送了出去,高县令这只毒鸡必须杀!”
“高县令是咎由自取,这么多条人命,他还安然无恙,这世道,真是没有公理了。”
程箴犹疑了下,道:“子安,刑部与大理寺真派了官员下来查案,高县令肯定会鱼死网破,将你收走他家产的事情抖出来,到时朝廷问你索要就麻烦了。”
程子安呵呵冷笑,干脆直接地道:“不给!姓高的家产,是入了圣上的私库,圣上他好意思拿,我就进京,天天在承庆殿哭!”
程箴皱起眉头,程子安狡黠一笑,道:“阿爹,刑部大理寺不管来谁,我都要他们被我烦死,赶紧回京去交差。我的混名在外,段尚书他们早就知晓,派人来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事先交代一二。”
“你这小子!”程箴估计程子安在京城是官见愁,笑得颇为无奈。
他与闻山长都是君子,怎地就教出了程子安此般非同寻常的子弟出来?
程子安一口吃掉剩下的肉饼,擦拭着嘴角,喝了清水漱口,挠挠头,道:“阿爹,富县与党山县的县令空缺,朝廷估计要塞人来,这才是麻烦的事情。”
程箴不解,道:“两地的县令空缺,总要有新官前来赴任,子安可是担忧新来的县令,会如以前那般贪婪?”
程子安:“大周律允许了他们贪婪,不贪婪的才是异类,难得。贪婪不怕,云州府的变动,朝廷那些聪明人,恨不得生出十八只眼盯着,缺了两个知县,得打破了头,将人塞过来。蚊蝇不可怕,在耳边嗡嗡嗡,烦得很。后面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我要成日与他们斗来斗去,正事就不用做了。”
程箴一想也是,惆怅地道:“眼下粮食问题都未能解决,读书,教化等都还来不及去管,要是再来人添乱,朝廷那边不断生事,着实是难呐!”
程子安起身走动,轻抚着小腹消食,沉吟了下,道:“我不能让他们来!”
走到案桌后,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云州府的舆图卷轴,打开认真看了起来。
程箴唤莫柱子进屋收拾食盒,走到案桌边,随着程子安一起看,见他手指在舆图上划来划去,脑中灵机一动,问道:“子安可是想要干脆将党山县与富县,与其他县合并,变成九个县?”
程子安颔首,道:“舆图不甚清晰,得要亲自在各县边界走动,实际勘察之后做出决定。正好要秋收了,我到时候去跑一圈。”
程箴忙道:“你我各跑一县吧,子安你自己去会太累。”
程子安道:“富县我都已经跑遍了,心里有数,只要去党山县即可。正好秋收在即,我顺道跑一趟,朝廷那边来了人,正好我也在那边。富县这边就交给阿爹了。”
程箴叮嘱了他注意身子,问道:“子安真不打算回云州府府衙了?”
程子安笑道:“坐在府衙值房里,可办不了正事。老虎要经常出去巡逻,能震慑住魑魅魍魉,顺道磨出更锋利的牙!”
程箴不禁也笑了,道:“先辛苦几年,等到平顺稳妥之后,再回府衙就是。”
程子安不知那一天要待到何时,他摇摇头,不愿意去平添烦恼,与程箴商议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秋收是重中之重,小麦渐渐成熟了,百姓在忙着抢收。
这边,除了三台县,其余县的县令亲自押着大车小车,陆陆续续驶向富县。程子安与程箴等人忙着清点财物,登记造册。
清缴完之后,程子安再与他们商议接下来的事情,首先是根据各县的田亩,户数,计算所缺口的耕牛,农具。
这下没人会拒绝了,很是积极配合,将田亩与耕牛农具,积极核数,只多不少。
程子安手上有从府衙拿来的田亩数,当即将浑水摸鱼的摘了出去:“这些都是官绅家的田产,他们要是缺耕牛,农具,要官府提供也可以,交税!”
假冒官绅的事情,程子安还没来得及收拾,不急。
大家已经见识了程子安的细致,对数额方面尤为精通,当下老老实实,将这部分减掉了。
不过,想到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他们心里还是痛得很,舍不得。
有人试探着问道:“程知府,云州府手头该松了,光买耕牛与农具,应当花不了这般多的钱财,程知府可是要拿去购买粮食,缴今年的税粮?”
程子安神色自若道:“不,拿来修水利。”
大家不解,道:“水利?”
程子安道:“粮食短缺是长久的问题,受限于种子,粪肥,耕种力,天气。前三者中,粪肥勉强好解决些,种子与耕种力,一时难以提高。对于天气来说,天威莫测,听起来最是难解,倒是可以对付一二。修建沟渠,防止洪涝灾害,能减少些损失。”
“修建沟渠,征召民夫服徭役就是,哪须得钱财?”
程子安哦了声,道:“伍县令,你家的老牛,累得躺在地上都口吐白沫,喘粗气了,你可还会给它套上枷,让它下地犁地?”
伍县令尴尬了下,心道这些穷苦的百姓向来如此,谁叫他们命不好,投生在穷苦之家。
累死累活,挣不到糊口的粮食,是他们太笨,有本事就去考科举,考中之后做官,就能享受荣华富贵了。
伍县令道:“朝廷向来有规定,粮税,服徭役,缴纳人头税等等,这是他们应做之事。程知府好心暂且免了赋税,难道服徭役时,还要供给他们饭食?”
程子安想笑,但他没笑出来,问道:“伍县令饿不饿?”
今日太忙,已经过了午饭时辰,伍县令先前没察觉道,听到程子安一问,不由得感到肚皮空空,道:“下官是有些饿,不过程知府忙,先做正事要紧。”
程子安笑说好,“你们先去用饭吧,伍县令且先等着,我还有些事情问你。”
其他人陆陆续续走出值房,伍县令见莫柱子提了食盒进屋,程子安吃了起来,他坐在一旁,闻着莲子汤的清香,肚子便更饿了。
程子安并没有要招呼他用饭的意思,边吃着饭,边问伍县令一些问题。
伍县令喝了口薄荷茶,暂时缓解了下,回答着程子安的提问。
用过午饭,莫柱子收走了食盒,其他县的县令也用过饭进了屋,惟有伍县令一人饿着肚皮,继续议事。
一下午下来,伍县令喝了一肚皮的薄荷茶,不断跑茅厕。跑到最后,他浑身无力,手都开始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