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箴接过确认,当场会了帐。
众人看在眼里,又多了层震惊。
各县再穷,总有一两间食铺酒楼,他们经常去用饭,除了接受宴请,亦有请客的时候。
至于会账,皆有食铺酒楼,将账目送到府上,去账房支取。
当然,食铺酒楼极少会送账目上门,除非,他们的买卖不想做下去了。
程子安与程箴回了后衙,谁都没了说话的心情,大家各自纷纷散去。
夜里天气凉爽了些,天空星辰密布,明亮闪烁。
程箴与程子安走在穿堂里,沉吟了下,道:“他们今晚,定当睡不着了。”
程子安笑道:“他们回去之后,还要在一起商议对策,能睡得着,我倒要说声佩服。”
程箴道也是,忧心忡忡道:“不知他们明天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我只担心这次的事情,没有那般顺利。”
在此之前,程子安早就有所预料与安排,道:“再难也要做,我都对他们狐假虎威了,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要有所求,有了约束,他们就挣脱不出去。”
先前程子安搬出圣上与刑部大理寺,就是用春秋笔法,在恐吓他们。
要是老实人,估计想不到那么多,偏生这一群都是官场老油条,聪明得很,肯定会将简单的事情,想得无比复杂。
程箴笑道:“那也是。不过子安,你可有什么所求?”
程子安在明州府乡下,曾见过好几次死亡,皆为病弱,或者老者。
为了不拖累家人,生了病,或者老弱之人,会自行了断。
了断时,会尽力避开农忙,以免耽误了家人干农活。
到了京城,程子安同样看到过,穷,治不起病,早些自我了断,省了家人与自己的痛苦。
在富县,免不了也见到过。
程子安每见到一次,都会难过一次。
大周天下皆如此,当这种病态成为常态的时候,程子安就有所求,有了约束。
不敢求盛世太平,只求百姓能吃得八成饱,活着时能有个人样,死时不那么凄惨。
程子安怅然道:“我也有所求啊,不然的话,我就辞官出海了,寻一座岛屿,做个岛主去。”
说到海,程子安禁不住想哀嚎。
他开辟海道,兴建水师,打击漕运的计划,迄今还没眉目呢!
程箴笑了起来,回想起他们在公堂上的反应,道:“那个宁县令,看上去还有几分风骨。”
程子安淡淡地道:“要做事,仅有风骨无用。宁县令算不得好官,只能称为称职而已,在云州府,在整个大周官场,都称得上是异类。他考中春闱晚,起初是同进士,在吏部候了足足五年多,才得了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县令之职,上任将将两年,时日尚短,还未被排挤掉,读书仕途皆算不上顺利,有幸运,亦有不幸。”
程箴想到了程子安读书时,他曾经惨叫过,坚决不要读书考科举。
一是读书功课难,二是出仕当官的难。
程箴与闻山长那时皆不太理解,考中科举出仕,无论如何都是官身,如何就难了。
做个清廉的官员,爱护百姓,忠于朝廷,这是朝廷对他们的要求,起码是明面上的要求。
清官不易做,做个好官,更是难上加难。
程箴看着程子安在抬手揉眉心,忙心疼地道:“子安你回去就歇着吧,莫要熬夜了。”
程子安道:“阿爹,我回去先用凉水洗一洗就清醒了。等下衙门估计还有人来,我得见一见。”
程箴愕然了下,道:“子安可是说宁县令?”
程子安摇头,笑道:“是谢县令。”
谢县令在公堂上时,明显对他们不对付,他来的话,就是告密了。
程箴对谢县令的印象不大好,皱眉道:“谢子晦此人,未免太过小人行径。”
程子安道:“小人有小人的好用,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无妨。”
程箴失笑,进了后衙,对程子安道:“我先去看看你阿娘,等下我来前衙。”
程子安道:“阿爹这些天太累了,早些歇着吧,我能对付。”
程箴没再坚持,关心了两句就离开了。程子安回到屋内,莫柱子打来温水,他急匆匆洗漱了下,换了衣衫出来,晃悠悠去了前衙值房:“柱子,你去守门,若有人来找我,你领进来就是。”
莫柱子领命前去,程子安翻了一会公文,他领着谢县令进了屋。
程子安放下公文,笑道:“谢县令过来坐,这般晚了,找我有何事?”
谢县令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恭谨地道:“程知府都还未歇息,下官哪有脸面歇着。再说,客舍里动静太大,下官如何能睡得着,实在是烦了,便出来走动透气。”
程子安眉毛微挑,哦了声,“客栈里的屋子,走动起来是声响大了些。”
谢县令脸上浮起意味莫名地笑,等到送薄荷水的莫柱子退出去,凑上前低声道:“程知府有所不知,客栈里的动静,不是走动声响”
值房的灯盏,亮到半夜方熄灭。
晨曦初现,天色此地转明,太阳缓缓升起,又是一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