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安望着已经定亲的崔耀祖,笑道:“崔东家,你怎地得空来接我?”
崔耀祖呵呵:“程县令难道不欢迎?”
程子安哈哈大笑,崔耀祖也与他一样笑,朝他挤眼:“你难得归来一次,大伯阿爹都想来,姑父说要低调些,最后只答应我一人来。接到消息晚,你又走的海路,差点没能赶上。子安,你怎地会走海路”
崔素娘听得耳朵嗡嗡,不待程子安说话,她一下拍在崔耀光的背上,嗔怪道:“怎地这般多话!”
崔耀祖与以前那样,嘿嘿笑一声,躲到一边去了。
最终程子安与程箴崔素娘坐一起,崔耀祖挤上来,坐在了小杌子上。
骡车摇摇晃晃朝前驶去,程箴道:“前些时日我接到了闻先生的消息,他说今年过年不回京城,也不回明州,在幽州与老友一起过。”
程子安笑道:“我也接到了,老师致仕之后,还真是潇洒。我在京城的时候,去见了几次师母,师母说老师精神得很,玩得乐不思蜀了。师母身子精神都好,她说没了老师在,她更乐得自在悠闲,巴不得他不回来呢。”
崔素娘笑道:“林老夫人说是这般说,哪能真放得下心。”
程箴很多话想问,沉吟了下,道:“你师哥可还好?”
闻绪在国子监,程子安基本上不与他来往,就怕他这个一板一眼,直得几乎不通气的人,因为他遭受无妄之灾。
不通气有不通气的好,程子安不去找他,他也绝不会来找程子安,正好相安无事。
程子安道:“师哥没事。阿爹,我也没事。”
程箴神色很是复杂,见到坐在杌子上,目光灼灼望着他们的崔耀祖,将想要问的话咽了回去。
崔耀祖蓦地笑了下,道:“姑父,我什么都知道。子安从侍郎被贬为了穷县的县令,肯定是得罪了大官。姑父,我懂得轻重,马车里都是一家人,我挤上来,就是想与子安多相处一阵。他很快就要去赴任,以后再见就难了。”
程箴笑道:“耀祖还真是长大了。”
崔耀祖道:“瞧姑父这句话说得,我都定亲了,哪能不长大。其实呢,我来还有件事想与子安说。我不想在明州府做买卖,想随子安一起去开铺子。”
程箴听得皱起了眉头,道:“子安还没上任,你去开铺子,子安也给不了你任何好处。当地的情形如何,子安也不清楚,你就这般去了,实在太过冒失。”
崔耀祖道:“瞧姑父说得,我又不是想要子安给我行方便,让我发财。不过姑父说得对,那么个穷地方,估计识字的都没几个,书斋开不起来。我不想做书斋的买卖,想改为从明州府贩卖海货到云州府。”
程子安脑子一动,道:“整个云州府穷得很,你从明州府运去的海货卖得贵,海货不是人人喜欢吃,也没几人吃得起,你这买卖难做成。你对开书斋熟悉,还是坐回老本行比较合适。不过,你现在先别急,我去之后摸清底,再给你来信。”
崔耀祖很是相信程子安,听他这般一说,当即一口应了。
程子安笑问道:“可是在家里呆不住了?”
崔耀祖毫不避讳地道:“以前是阿娘念叨,现在阿爹也经常念叨个不停,我想与大哥那样,走得远远的,远香近臭嘛!”
崔耀光与项小娘子在青州府的蜜饯铺子生意不算顶顶好,去年生了个儿子,小夫妻俩的日子过得还算红火。
程子安想起了项伯明,顺口问了句。
崔耀祖道:“今年开春的时候就没了,他成日到处舔着脸混酒喝,经常吃得醉醺醺,嚎哭。有次吃多了酒,在外面地上睡了一夜,感染了风寒一命呜呼了。毛氏病了一场,大哥本来要将她接去青州,她自己倒硬气起来了,去了城外的庙里做事,一边念经,一边帮着庙里伺候留宿的香客,有了寄托,也能混得口饭吃。”
程子安神色平静,他以为会唏嘘一下,不过终究心如止水,很快就将此事掠了过去。
崔耀祖明日要去老丈人家,骡车将他送到城门外,他依依不舍告别:“我过两日再来。”
程子安一家三口回到清水村,到了冬季,地里种着的小麦绿油油,青菜等茁壮生长,松柏青翠。
京城一到冬季,到处都草木枯黄,程子安看到熟悉的那颗石榴树,差点没流下泪来。
乡亲们与程子安打着招呼,热情中带着拘谨与恭敬。他按照以前那样,大伯叔叔婶子喊了一通。
回到程家,正屋里依旧摆着以前的桌椅,年成久了,油漆已经斑驳,擦拭得干干净净。
狗窝肯定比不上金窝银窝,整洁舒适,在冬日暖融融,有父母亲人在一旁,才是最好的窝。
程子安捧着热茶,与以前那样,瘫坐在他惯常坐的椅子里,拣着盘子里的糕点吃。
白糖糕甜腻,以前程子安不喜欢吃,许久未尝到,他难得吃了好几口,道:“柱子回家去没有?他最喜欢这个,让他多吃些。”
崔素娘笑道 :“莫二贵只怕早就望眼欲穿了,我先前已经让柱子回去了。现在草儿有了出息,每个月能赚到二两银子的工钱,莫家不缺白糖糕吃了。”
程子安听得不断点头,道:“真好,真好啊!”
崔素娘说可不是,“还有花儿,花儿有了身孕,明年三月就会生了。有人看了,说花儿肚皮尖,定是怀的儿子。花儿说儿女都一样,她无所谓,就是全生的女儿,以后也招赘。换作以前,肯定会有人说。现在啊,村子里都没人说了,好几家疼女儿的,都招了上门女婿。大家也想通了,愿意嫁的,就嫁,愿意招上门的,就招。隔壁的村子,也有在寻上门女婿的人家呢。”
这是程子安听到最好的消息,喜道:“那我得备份礼,给花儿送去。”
崔素娘道:“你的俸禄都拿回来,贴补在了明州府的孤寡院里,你大舅舅每个月都将账册送了来,记录得清清楚楚,你到时候去看吧。”
程子安道:“阿爹阿娘替我看着就行了,大舅舅做事,我放心得很。”
程箴忧心忡忡道:“眼下你的俸禄少了,以后养着他们,就吃力了。”
程子安道:“能养多少是多少,尽力而为吧。我想办法,再捞上一笔。”
程箴愣住,一下就想到了他要从何处捞,犹豫着道:“你虽是官身,到底是被贬谪了回家,他们估计得避着你。”
程子安道:“我不找他们,我去找文士善。”
程箴想劝,心知程子安拿定主意的事,他劝也劝不住,只得道:“时辰不早了,先吃饭吧。”
吃完饭,程子安简要说了京城发生之事,程箴听得心惊胆战,道:“竟然这般凶险。”
崔素娘抚着胸口,道:“这官不好做,我都后悔让你考科举了。咱们家虽不算富裕,守着这些田产,无论如何也缺不了一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