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着眼前人,两目灼灼有光,脸上表情天真如同少女,面上浮现红晕,怯怯道:“二二公子,你来了。”
音音下了轿子,看向谢三夫人仰望的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韩昱。
韩昱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位三夫人,他只是死死看着此时面色白如纸的谢安,好像一下子彻底被人抽了筋骨,趴在地上几次都没爬起来。
谢三夫人忙拉平整衣服,又仔细理了理发,带动身上锁链哗啦声,她却好像除了眼前人,全然不知。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说不出的诡异。
谢三夫人的眼睛熠熠生光,整张脸都发亮,她说:“二公子,你不记得我了?那日,那日是你,扶扶住了我!那日,春日宴那日,二公子,还记得?”
谢三夫人满目希望,语气间都是小心翼翼。
可韩昱只瞥了她一眼,就要笑不笑道:“谢安,好歹管好你家夫人。”言语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三夫人眼中光亮一下子熄了,整个人都好像彻底灰了。
谢汝臻带着陈嬷嬷上前拖她,谢安却站在原地没动。
三夫人眼见自己就要被拖开,眼睛红了,冲着韩昱喊:“二公子,是我呀!那日,你扶住了我!二公子!”
可韩二公子已厌烦得转了身。
谢三夫人愈发疯魔:“一定是殷二那个贱人!是她,是她勾引你!二公子,是她装疯卖傻勾引你!二公子,你上了她的当了!”
韩昱陡然转身,绣春刀倏地架在了谢三夫人脖颈间。
众人噤声。
就听韩昱冰冷声音道:“谢安,管好你的夫人。我再听到她一句不敬之言,我要她狗命!”
韩昱没说对谁的不敬之言。
可那一瞬间,无论是音音,还是谢安,都明白了。
音音第一次认真看向韩昱,这位金陵人人道冷血,人人畏惧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她想起了孙嬷嬷的话:那日春日宴,谁也不如你娘亲出风头,马上红衣,二小姐那天,可真美呀。
原来,有人看到了。
音音轻轻闭了眼,泪水顺着她的颊边滑落。
原来娘亲的人生,也曾有过可能,被人珍重。孙嬷嬷说,如果不是谢安赠了那枝桃花,向小姐表明心意,大约二小姐会嫁的人,就是韩家二公子吧。可二小姐说,韩二公子每次都嘲笑她,谢家三公子就很好,什么都好,还觉得她好。
音音的泪跌落在地面。
细雨又落,好像天都在哭。
远远的,陆子期看着,有一瞬间他简直想什么都不顾,径直穿过人群,为她擦掉颊边泪,拥她入怀,告诉她:他在。
可他没动,任由雨水从他眼睫,从他脸上,滑下。他只遥遥看着雨中无声落泪的女孩,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转了身,冷声道:“走吧,该收网了。”
身旁钱多小心送上油衣,却被陆子期挡开。他直接翻身上了马,喝了一声,朝相反方向策马去了。
没两日,金陵淅淅沥沥的小雨转为了瓢泼大雨,金陵的春天在乱哄哄一桩接着一桩的斗争中走远了,金陵迎来了热烈的夏天。
这个夏天,就连从来胃口很好的音音都清减了,一把细腰愈发不盈一握,一向娇艳的眉目现出几分楚楚。
此时天色早黑了,雨正大,吹打得院中梧桐发出萧萧簌簌响声。
音音站在桌案前练字,今日的功课她还没写完。
旁边橘墨正歪头看小姐的字,上次她可听到了,连太子殿下都说他们小姐的字好呢,那个长得格外好看说话最是温柔的吴大伴也夸呢。
结果橘墨眼睁睁着看着小姐又团了一张字纸,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小姐练字最是心静,可今日已是第二次写坏了。
音音抿唇,抬头看了一眼外头哗哗的雨,黑漆漆的夜中,只有零星的灯光。
她深深吐了口气,重新铺纸提笔,终于慢慢静了心,一行行写了下来,就在最后一行,才要落笔,就听有动静。
音音骤然抬头,黑影里跑进一个人来。
音音只觉眼前发眩,还没看清人,就听来人道:“小姐,公子出事了!”
正文完结
“小姐, 公子出事了!”
音音一把扶住桌案,眩晕还没过去,就已发话:“备车, 出门!”
清音院一下子乱了起来,孙嬷嬷急得什么一样,一边看着外头天黑雨大,一边又知道这时候是万万不能拦的。渊虹还要说什么, 可音音已越过她,连衣衫都没换,只来得及披上孙嬷嬷递上来的斗篷,就已进了雨中。
橘墨跟着打伞,但小姐走得又快,天黑风大, 灯笼都打不住, 朦胧光亮中是雨线纵横,哪里遮得住,待她跌跌撞撞跟着小姐上了马车, 两人裙角鬓发都已湿透。
孙嬷嬷尤扒在车窗边, 紧跟着已动起来的马车, 喊着橘墨:“给小姐擦干,你要稳住!”
音音好似一下子回神, 扑到马车窗边, 喊着偃月,让把嬷嬷扶回去。孙嬷嬷听到这时候她的小小姐,湿发乱在嘴边, 还不忘说:“嬷嬷年纪大了, 吹不得风, 经不得雨,回去安心等我,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一定不要紧的。”
是说给嬷嬷,又仿佛是说给自己,一张小脸白得让孙嬷嬷看着心一抽一抽地疼。
她的小小姐扒着车窗,慌乱眼神一下子定在自己身上,问:“嬷嬷,是不是开年算过,说的是逢凶化吉。”
孙嬷嬷忙点头。
她听到她的小小姐说:“我只求,他,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