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李靥的证词,邹槐被判斩首,宣判的时候,台下叫好声一片,做完证人的李靥在后堂攥着自己哥哥衣角,非要跟他去翰林院。
“哥哥下午要去国子监讲学,一直答疑解惑到亥时,无法照看你,何况国子监里面也全是男子啊。”李栀知道妹妹今早受了惊吓想要他陪,可今天是轮值去国子监讲学的日子,带着她真的不方便。
不过赵母此番行为实在过分,他刚刚就在盘算着,找个日子两家见面,将此事好好说道说道,虽说她是长辈,但自己妹妹也是掌上明珠,必然也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
李靥早已经好了许多,她这人心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好听了叫豁达,其实就是没心没肺,早上的那些个难过失望这会儿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现在纯粹就是想找哥哥撒娇,见哥哥忙,也就懂事地松开手,却还是撅着嘴巴一副委屈样,趁机跟自己哥哥讲条件。
“那您休沐的时候带我去赶山会!”
“好,带你去山会吃杏仁茶。”
“还有芝麻糖跟缠蜜!”
“好,芝麻糖跟缠蜜。”李栀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下她额头,“馋猫。”
“还有——”她大眼睛转转,想起自己跟吴思悠的约定,“晚上我想跟思悠去州桥夜市转转,成吗?”
“别玩太晚,早些回家,若是我回家了你还没回去——”
“知道知道,就抄书一百遍!”
“答应地如此干脆,看来一百遍已经吓不到你了,抄两百遍吧。”
“哥哥!
兄妹俩正说笑,尚辰掀帘进来,见李靥缠着哥哥耍赖,笑道:“若是下午无事,留在这里画像吧,正巧有个案子需要画师。”
“是画尸体吗?”她记得前几日他说过有尸体要画,还说过给工钱。
“画活人。”尚少卿摇摇头,进一步解释,“是沈老将军的小妾,前几日失踪了。”
金吾卫的沈老将军李靥认得,他的小儿子沈兴是昨日青楼案的重要嫌疑人,大儿子沈飞上辈子娶了哥哥的意中人苏汀兰,所以她对这位老爷子没什么好印象,这会儿听说他一把年纪了还养小妾,忍不住撇着嘴“嘁”了一声。
李栀又敲她头:“什么态度?不可对老将军无礼。”
“就您跟义兄在,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谁又能知道呢,再说了,我只是嘁一声嘛,又没指名道姓。”李靥捂着脑门抗议,“坏哥哥,把我敲傻了!”
“我看你伶牙俐齿,聪明的很。”李栀站起来,“既然丹景给你找了事做,你就留住这里吧,好好画,要认真仔细,听到没有?”
“听到了,放心吧。”李靥把哥哥送出大理寺,回头看尚辰,“走吧义兄,画像去。”
“将军府的人未时才到。”尚少卿看看院里的日晷,“马上正午了,先吃午饭吧。”
他眉眼间有按捺不住的小得意,嘴角翘起,噙了暖暖的笑:“买了你爱吃的。”
“我爱吃的?”李靥不记得自己有跟他说过喜欢吃什么,她略作思考,随即身子抖了抖,颤声,“难道是~~樱桃毕罗~~?”
风尘(七)
大理寺少卿值房, 收拾干净的公案上,粉嫩可爱的樱桃毕罗摆在正中,李靥与自己好义兄相对而坐, 一人夹了一个吃的无比细致。
李靥轻咬一口, 心中愁苦,好吃的樱桃早就在成熟时节卖光了,余下口感不好的才会做糖渍,糖渍樱桃她是从来不吃的,加了许多糖, 在坛子里腌上几个月, 早就没了果香, 只剩僵硬的甜。
而糖渍樱桃中品相最不好的又会被挑出来做樱桃酱, 煮坏的,有虫的,通通挑出来捣烂, 包进这软糯的半透明皮子里, 用猪油炸到金黄, 那腌几个月也去不掉的酸配上甜到极致的苦, 再加上猪油的腻,一口下去,生无可恋……
她想着,又轻轻咬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口,细嚼慢咽着看向对面的尚少卿, 他那个夹起来很久了,想必也是难以下咽。
正是歇晌的时候, 外面秋风沙沙吹着落叶,衬得院子里出奇地安静, 李靥咬一小口,又一小口,突然噗嗤一下乐出声:“我受不了了,真的好难吃啊。”
尚辰愣了下,重重点头:“唔,难吃。”
“不然——不吃了?”
“嗯,不吃了。”
两人如释重负放下筷子,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您之前吃过吗?”
“没有,我以为是女儿家爱吃的。”
李靥一手拍拍桌子,另一只手笑嘻嘻指他:“义兄怎能这样啊,自己都没吃过就说我爱吃!”
梨涡深深的小姑娘,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白嫩手指调皮地点啊点,每一下都点在少卿大人的心尖上。
她笑,他就看她笑。
在秋日明亮的阳光里,安静地、贪婪地、目不转睛地看她笑。
不知哪里来的野猫,从墙头一跃而下,落进院子角落的落叶堆里,喵喵叫了两声,抖落身上沾到的枯叶,轻车熟路溜去厨房。
尚辰回过神来,看看桌上漏刻,起身:“既然不好吃就不吃了,我让春和再去买些别的吃食。”
李靥见他转身,赶紧用手背贴贴脸颊,嗯,不烫,应该没有红:“别麻烦春和侍卫了,跑来跑去也耽误时间,大理寺不是有厨房吗,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也好。”他点点头,绕到书桌后坐好,拿起一份卷宗开始看,“若有馒头包子什么的,让他们热几个来。”
见小姑娘应了一声离开,尚少卿才慢慢抬起脸,修长手指曲起,指背轻触脸颊,还好,不烫,应该没有红。
已经过了午膳时间,衙厨应该是去歇晌了,厨房只一个看门的老杂役坐在台阶上喂猫。
说明了来意,老衙役放李靥进去:“小娘子自己看看想吃啥?那边小灶还热着,馏个馒头啥的火也够用,若少卿想吃新鲜的,我去把刘厨子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