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
“对,当时灯已经灭了,只能看到一袭白衣,头戴斗笠。白衣人与匪徒纠缠一阵后护院家丁才赶到,之后匪徒越过院墙逃走,白衣人也追了出去。”
“后来府里所有人都醒了,大家又搜查了几圈,一无所获,我便央着父亲报了官。”
“是苏姐姐主动要报官的?”李靥有些惊讶,按理说歹人闯入女子闺房欲行不轨,无论得逞与否,于女子而言皆是有损名声之事,一般人唯恐旁人得知,为何苏汀兰要主动报官?
苏汀兰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微笑道:“听闻近日京城不太平,有不少女子为采花飞贼所害,这般恶徒人人得而诛之,我今有幸从他手中逃脱,自当竭尽全力提供线索,早日将其绳之以法,女子们便早日结束这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忧。”
“苏姐姐看似柔弱,其实自有一股侠义之气。”
“哪里算得上侠义之气,女子本当如此啊。”苏汀兰拍拍她手,“刚刚大理寺来人之时我太过紧张,忘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眼下母亲惊魂未定,也不许我出门,靥儿若有时间,能否帮我跑一趟大理寺,找今日来苏府的那位——”
“尚少卿?”
“对,尚少卿。”她点点头,“你转告他,我刚刚讲述的时候遗漏了一点,当时灯火晃动非常,虽未看清匪徒面貌身形,但他持刀刺来之时,我清楚瞧见他左手小臂处有一蜜蜂图样的刺青。”
“蜜蜂形状的刺青?”
“嗯,匆匆一瞥,只来得及看清是个蜜蜂。”
李靥听苏汀兰讲述了刺青的大概样子跟位置,又试着比划几下,“匪徒是个左撇子?”
“应是吧,他是左手持刀的,而且我看他身影有些熟悉,似是哪里见过。”苏汀兰皱着眉摇摇头,“应是见过的,可一时真的想不起来。”
“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去大理寺。”她风风火火地叫上小雨,又叮嘱道,“苏姐姐安心在家,若有新的进展,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摧花(四)
刚刚在祥禾斋买的糕点本是要送给尚辰赔罪的,结果都提去苏府做了礼物,于是在去大理寺传话的路上,李靥重又买了几盒。
到了大理寺,说了声要求见尚少卿,不多时便有差人领了她进去。
大理寺内部不得随意进出,所以小雨只能留在中堂等候,李靥自己抱着点心跟官差穿过长长的回廊,不多时便到了少卿的值房。
见她抱了几盒点心进来,尚辰觉得奇怪:“怎的买这么多点心,府上要来客人吗?”
“这是给您的。”
“给我?”
“嗯——瑞南斋的海棠酥跟马蹄糕都很不错,甜而不腻,酥香软糯,我、我刚巧路过,便随手买来给您尝尝。”
李靥话到嘴边滚了几滚,还是咽了回去,她实在无法说出昨日我轻薄了您,买来糕点赔罪,您大人大量不要抹我脖子这种话,反正尚少卿这么聪明,话说至此,他会懂的。
尚辰见她脸颊微红欲言又止,心下好奇,又不好多问,只好客气几句接过点心,吩咐春和沏茶:“找我何事?”
总不能是为了送点心吧。
“是苏姐姐让我来的,她说您去询问的时候,说的话有所遗漏。”李靥见他收了点心,一颗心终是落了地,将苏汀兰跟她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尚辰听得认真,若有所思:“苏娘子看到匪徒手臂上有蜜蜂样刺青?”
“是,苏姐姐突然记起,所以遣了我来告诉您。”
“何种蜜蜂?”他抽出一张纸随手画了几笔,“如此?”
“其实听苏姐姐的描述,更像是胡蜂一类。”李靥凑过去看,“身体细长且窄,腰部明显,她也只是匆匆一瞥,说不得太详细。”
“若是胡蜂,我倒想到一人。”尚辰递过笔,示意她来画。
李靥自小跟着哥哥一起读书,哥哥习君子六艺,她便学琴棋书画,其中绘画一门尤其擅长,不说比肩大家,却也算是在京城数一数二,早些年没定亲之时,她还将自己的画寄存在字画铺售卖,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所以对她来讲,画个刺青图样再简单不过,当下也不推辞,接过笔按照尚辰的口述画起来。
“金环三道,尾部为黑,下露一毒针长约半寸。”
“这样吗?”她将画轻轻吹干,“义兄看对不对?”
“对,就是如此。”尚辰满意地点点头,亲手把沏好的茶端给她,“记得你之前喜画风俗画,细致入微,动静相宜,现在可还画吗?”
李靥双手接过茶杯,徐徐吹开浮沫浅啜一口,垂了眸子:“大婚在即,有许多礼仪训诫要学,只偶尔画点山水花鸟,陶冶情操罢了。”
“女大当婚,赵家乃通礼之家,周规折矩是必然。”
他说的坦然,在李靥听来却是刺耳。
上一世她初入赵府,被冷落孤立,只在每月尚辰来探望之时得一时放松,聊一聊家常。
开始时她会哭,会委屈,会倾诉自己的不如意,这位少卿大人每每默然听完,宽慰几句,终会端着清冷正经的架子说一声。
“赵家乃通礼之家,规矩多些,你且忍耐。”
而她最终也学会了忍耐,将原本的自己生生剥离,不留余地。
想着想着,李靥咚的一声搁了杯子,站起来:“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习礼了。”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怒冲冲而去,尚辰站在门前呆愣许久,直到前来找他的唐君莫连喊了几声才缓过神来。
“将桌上那副画拿去苏尚书府,让苏娘子认一认画的可是匪徒手臂上的刺青。”
“这刺青好生面熟啊。”唐君莫摸着下巴细细端详,“让我想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