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钟如霜为首,当年的一批庞太师的学生聚集在一起, 有着自己的信念和手段。不出意外, 这群人是想趁着江南人手不足的情况,将皇室搅得成一团乱。
又或者……
冯大人颓废开口:“这是一道礼。至少在她眼里应该是一道礼物,一个告诫的礼。天下没有真正的太平。也是一种嘲讽的礼。”
对京城无数官员都齐聚江南,却无法察觉到危险的嘲讽。对当年无数人纷纷内斗,最终导致庞太师一家灭亡, 一个案件翻来覆去牵扯着的嘲讽。
徐大人带着冯锦上了马车。
在心中挂念着徐缪凌的情况下,徐大人依旧清醒理智。他在兵部为官太久,久到见过无数生死,见过无数朝廷斗争。
正因见过, 才知身在其中很多事并非人念头一想可解决。
诸子百家, 各有所念。
哪怕天下如今独尊儒术, 每一个人的想法都不同。老天爷也不可能只遵从一个人的想法。
徐大人更深刻知道的是:“当年庞太师一案, 让你入官场之后便总恪守规矩, 兵部上下的事都要按照章程来办。守规矩, 哪怕做错了, 陛下也没有理由来苛责你。”
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没有间断, 冯锦身子僵硬。
徐大人没有撩开帘子去看外面的情况。
兵部官员一辆马车,詹德业如今去了前头, 马车内暂且就他们两个人。徐大人很少和年轻官员如此掏心掏肺去说这种话:“韶阳十七年,兵器调动前往边塞,遇劫匪, 晚七日到达。二十三年,你送往边塞的粮草为了规矩, 比预计晚了三日。”
这些看似不过是意外,真要算问题,怪罪到冯锦头上说起来是有点冤他。
“要是不守规矩。边塞的兵器,指不定造价比京城便宜,器械比京城更好。谁都知道不管是兵器还是火器就近造起来,便宜,方便。不用花大价钱去运。也会给京城带来无数的隐患。”
因为要是一旦失守,等同于边塞那点武器全送给敌人了。
翻旧账起来,本不该如此翻。人一生不可能不犯错,而冯锦只是守规矩,不算犯错。徐大人这么多年看下来,道理都知道。
徐大人:“你不是不懂变通。而是你当年的变通,放走了钟如霜。而她一步步,酿出天下大患。”在看到这群人的瞬间,徐大人几乎就猜出这么些年发生了什么。
庞太师被关押到被处死,再到换代后被重新隐秘翻案。钟如霜这等亲传弟子自是被锦衣卫盯着。光当年同样被盯着的蒲盛宏能做什么?只有毫无关联的冯锦,可以为其做一些变通事。
其后的钟如霜,脱离了锦衣卫的控制,靠着一手易容的本事在天下各处走动。
冯锦紧紧闭上眼。
这账要算,如今便是能算到冯锦头上了。
他沉默着,心中亦然有后悔。只是冯锦清楚知道,哪怕日子重新回到他年少那会儿,他依旧会义无反顾做出同样的选择。
就好似这么多年,他坚守着兵部那些规矩一样。
兵部马车里的话暂告一段落,徐大人担忧的徐缪凌带着一支锦衣卫,搜寻着侍卫“阿冬”的身影。徐缪凌在听到海岸口的炮火声,猛然转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脸上神情几乎可谓阴冷。
他加快了搜人的速度。
到这个时候,徐缪凌很快在慌乱逃入房屋中的百姓人群里,找到了目标。这人不知道从哪里也找来了马匹,在前方纵马。
他快马加鞭率人冲过去,几乎快要赶上的档口,不了街道处横行出了新的马车。
锦衣卫仓促止住前行,还有几人侥幸避开,直接将马车围住。
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了坐在其中穿着素衣的林芷攸。徐缪凌全然没料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容宁的嫂子。
林芷攸朝着徐缪凌笑了下,没有多废话,从侧窗对着徐缪凌递出了一卷画:“行动舆图,他会带人包抄,劳烦锦衣卫配合。”
徐缪凌骑马上前接过画。
他注视着林芷攸:“钟如霜擅引人心。锦衣卫在这种时候只会听帝王调遣,绝不可能轻易改动目的。”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容轩和现在的容轩,早就不是一个人。身为容宁好友的徐缪凌信任容轩,不代表身为锦衣卫的徐缪凌真正信任容轩。
林芷攸:“所以我是人质。”
林芷攸对着徐缪凌说:“我身为林家林芷攸、容家林夫人,足够为质。劳烦快些。”她提醒着,“不然错了时机,死伤会惨重。”
这代表着,他们向帝王压上了两家人的性命。
徐缪凌做了个手势,打开卷画查看起来。图上用金色点缀了帝王所在的位置,用红笔标出了一群人的攻势路线,而用黑笔代表着朝廷的卫兵。
海上竟也有敌。
徐缪凌才瞥见海上来敌,听林芷攸开口说着:“从红笔后头包抄,两面夹击能很快让他们意识到有内贼,攻心之计,他们很快会崩盘。”
徐缪凌调整马绳,指了两人:“带走林夫人,其余人跟我一起走。”
队列绕过马车,由徐缪凌领队前往前方。这次他们不再是单纯的追击,而是清楚知道要配合作战了。这一场闹剧压了那么久,绝不是简单可以轻巧解决的。
除非,除非——
蒲盛宏带着弟子站在客栈的上方,看着下方人渐空的街道。四周没有人胆敢在这种危急时刻在外面晃荡。
他不知道钟如霜确切在哪里,但知道钟如霜在想什么。
其实她不需要暴露,不需要将一切点燃。日子一天天过去,关于他们师傅的一切,会成为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笔。经历过那一切痛苦的人,会一个个死去。
她的那些个想法,那些个执念,可以找个徒弟或者找好几个徒弟去传承。他们不会如此尖锐去折腾天下,也不会彻底将她的那些念头摒弃。
她如今走到前头来,怕是心中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