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阳谋。
全盛这些天伺候帝王, 实在是谨慎小心。
世人都说帝王仁慈,实际上伴君如伴虎。皇帝不高兴,哪怕是压住了情绪, 不随意动怒, 可碰上出错的人和事便绝对不会宽容。
这次南下,帝王本就要处理江南琐事,更关注江南驻兵打不过八百敌国流民一事。在京城中拥有容中将的情况下,这等战败事情说出来简直令所有文臣武将质疑和愤怒。
入奢容易,归简难。
全盛好不容易这段日子过得相当乐哉。自七皇子登基成帝, 皇后娘娘在京城守着,每天他都有种晚年享福之感。
陛下心情常常很好,哪怕半夜出去挖人坟,第二天又忙忙碌碌操持一堆事, 照样能看得出是心中高兴的。陛下更会借着给娘娘打赏, 也给他们这些下人打赏。
谁想皇后娘娘一走, 他当即察觉一切变回到以前跟在七皇子身边时的状态。他看不透陛下多思所想, 难以从陛下身上察觉到愉悦。
当皇后娘娘的信件传来, 全盛发现陛下心情更差。
他是半点不敢放松, 生怕自己迎头第一个被数落教训。
全盛如此谨慎了, 却不料年轻的帝王没有放过他:“听说你们太监也会找宫女对食?”
全盛惶恐:“奴不曾找啊。”
陪同南下的百官, 各个都是人精。他们当然察觉到陛下心情不愉,一个个不敢多吱声, 对江南的部分官员和将士充满嘲讽与同情。
活该,谁让他们先前不好好管理沿海士兵。江南繁荣、治理简单。一天天吃饱喝好,竟是倏忽到了如此地步。但凡发生点事情, 全无对抗能力。
轻则贬官,重则罢免吃牢饭。
听闻前段时间兵部送了一个年仅八岁的明威将军先下江南。这孩子是陛下和身为中将的皇后娘娘亲自送去兵部的, 只盼着这群人头脑清楚一些,不要怠慢轻视了。
身为兵部尚书的徐大人,带着兵部两位侍郎一路跟着南下,天天在马车里忙得不可开交。各地有战事,要他们关注处理的事太多。
打仗会死人,两地开战,一处焦灼一处战败,死去的士兵都来不及派人去通知,只能先处理还活着的伤患,并将一部分将士调动到缺口处。云南那边消息传过来慢,还好有容宁亲自前去,让他们稍省心一些。
江南这边,说起来是八百对五千,实际上这五千代表着江南驻军平日懈怠,绝非小事情。
他们几乎要做好准备,找吏部推一些可以替代江南统军的武将。做不好的人要调走,能做事的自然要调动上来。
如此繁忙已经足够头痛,徐大人从帝王口中听到消息,还是整个人呆滞住:“啊?”
秦少劼说了下容宁极为委婉的信件:“容宁打算在云南那边动一些大的。先前边塞征战,敌人分散,骑兵动起来快。如今云南地势如此,兵多,而骑兵跑动起来较难。朕猜测她打算动用大型攻城火器。徐大人心中有个准备。”
徐大人收回呆滞的表情,反应过来后愤愤,简直恨不得冲去云南,把容宁给教训一顿:“山势险峻,怎么能说炸就炸?当地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秦少劼:“现在吃不了山。商人百姓常走的小道被敌人摸得一清二楚。没人敢上山采摘,都调动到安全的地方。到时不知道地形会如何变化,估计要建一些堡垒或城墙。”
徐大人头很痛:“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他原以为成婚后,容宁能够稍微收敛一些。现在来看简直是愈加放纵。他儿子还好是在锦衣卫,要是这辈子跟着容宁去打仗,不知道能闹多大。
秦少劼知道容宁怎么想:“她想快速结束这场战争。她足够狠、动作足够大,对方自会心生畏惧。现在万人开战,死伤太多。到时要是就地征兵,当地田地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对今年秋收有碍。”
道理是这样,徐大人叹气:“臣怕是年纪大了。”
没了那么大的冲劲,也少了一份灵活的想法。往后慢慢的,天下是交给年轻人的。
秦少劼开口:“徐缪凌还没成婚,您怎么算年纪大?”
徐大人被这么一说,心想也是。说起这事就恼火:“他一天到晚为陛下操心,对私事全然不上心。早该成家立业。”
秦少劼微颔首:“是。容宁成婚晚了些。她这些好友,只有太医院郭川有了家室。人生大事不能总拖着,到了江南,让他们年轻人多办点宴会,见见同龄人。”
别一天到晚在容宁面前晃悠,看着人烦心。
秦少劼面不改色想着:只要容宁身边人都一一成婚了,什么阳谋都是虚的。参考当年京城互助会的行事风格,以容宁的性子,绝对不会看上已婚的人。谁要是已婚还敢招惹她,必被她当场踹出十米远。
他瞥了眼身边的全盛:“全盛,你要是有结交好的宫女,对食也行,作菜户也罢。朕这边都会给你备一份礼。”
全盛受宠若惊:“谢过陛下。”
在场臣子和太监想也想不到,年轻帝王刚成婚能马上开始催婚,半点不犹豫的。
远在云南,叶将军和一众人商量好后,指定了征战计划。他们非常有心,在没有透露给士兵的前提下,以战事当前练兵为由,让士兵们习惯“攻城火器”、习惯“山崩”、习惯保护他们自身,习惯捡逃兵的漏。
叶将军一想到计划,整个人走路都是雀跃的。
他志得意满的走来走去,仿佛胜仗已经在身。
军中士兵们练着这些尚且还算主动。而部分南蛮部落的后人,非常不乐意参与这种极为缓和的训练。他们想打仗,想直接冲上战场,用鲜血祭旗。
他们将自己的不满传上去,还有一个千户长直接跑到容宁面前说:“容中将,您那么能打,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我们杀过去!我们能打!我们不怕死!”
他说得非常激动:“区区缅国,几次三番来打我们。我们怎么就不能打回去?我们直接杀到他们地方,占了他们国都!”
容宁感受着彪悍的民风,委婉说着:“我要考虑让大家尽可能活命。”
这位千户长不仅不在意自己的命,连同僚的命也不是很在意。他语气坚定:“我们可以直接冲杀。要是只考虑活命,那怎么可能还留在军中!”
容宁很希望江南的兵和云南的兵稍微交换一下性子。江南的兵恨不得原地跑路,云南的兵已经在考虑打别人了。
她知道和这种兵讲话,得顺着他们的思路来。不能再说更考虑己方的事,得说:“你想想。你平时上战场,最多只能一个人杀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