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过我没想到,原来还有读不起书的小官员。”容宁这么说了声,“这几天也有几个,祖上被封过。子承父业,继承了四品以上官职。结果去正儿八经京城书院,按照规定出门必须要坐马车或者坐轿子。家里清贫,这每天上学要配备这些,没钱,干脆辍学了。”
她表示:“运气好的有先生上门教课。运气不好的,没地方念书。这几个听说有先生在这里教课的,还问了能不能蹭课,或者认一两个先生回头教自己。”
秦少劼和方文栋:“……”
竟还有这种离谱的事情?
他们转念一想,这事离谱但很合理。
秦少劼出门,按照礼部的规定,必须要配车马和人手。不然万一出了点差错,一代帝王就此陨落,举国大乱。他现在出来纯粹是不让礼部的人知道,果断私下偷溜出来。
被言官发现是属会被骂的那种。
四品以上官员,属于国之栋梁。礼部有这等要求,实在是因为人命太脆。每年都有官员由于关着门窗烧炭火,中毒窒息而亡。其它乱七八糟突然死了的也有。这些官员出入正式场合,总归安全要保护好。
万一有什么老百姓想不开,突然冲过来行刺。从孩童到进士,再到四品官员,光培养也需要时间,少一个亏一个。
而继承先祖的这一批年幼有品级的小官员,属实算特例。早年太缺官员,所以开国的那批都受到了封赏,也不需要科举。
这些年国泰民安,他们这些后人想要当官再晋升,其实必须要参与科举。不想要晋升虽可以随便挂个名头续着,但也没多少俸禄,吃不愁,可像四品以上出行租马车,那是肯定租不起的。
念不起书就没法参与科举,不参与科举就无法当大官,不会被吏部任一些重要职位,于是不会种地不会做生意的这一批后人,家境愈加窘迫。
秦少劼问了声:“那几个读书人几岁?”
容宁:“八岁、十岁、十三岁。家里算老来得子。像徐缪凌这样的小儿子,兵部尚书徐大人很晚才有了他。徐大人年纪大了,但尚还能做事。他们这几个家里父亲大概五十来岁,正好退了。为官清廉,没贪墨也不会做生意,继承的官位落到他们身上,立刻没法出去念书。”
像徐缪凌,早早决定入了锦衣卫,一辈子替陛下做事,倒也不愁。但可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入锦衣卫。
她点了点最前方,几乎毫不起眼被埋没在一堆人中的稚童:“八岁那个孩子今天来了。叫丁勇康。祖上继承的是四品武官将军位。比起武学,他更擅长文科。”
而就算是考武举,其实也是要念书。武举也有笔试。
话到这里,没说的那些大家也都意会了。京城里武官后人,很多孩子年龄若是相仿,和容家人玩得比较好。有容致容淑带着,总有个伴。
但文官也有后人,武官中也有更擅长文的。这些人就很尴尬。
方文栋清楚明白,这孩子来这个地方不仅是为了学这点基础的内容。多半是想要在互助会家中有权势的女眷面前混个眼熟,好让人乐意出资支持他念书当官。再不济,也好歹请个先生教教他,至少让他能够考个武举。
这办互助会的是帝王和武将出身的容宁,教课的是秦婉儿公主与一些家中有权势的女子。
在武官人眼里,容家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存在,其余女眷一个个身份背景也高得吓人。
这算是一种投名状。
方文栋感慨:“这等学子是不该被埋没。至少不至于为了一辆马车而辍学。”
秦少劼之前求学时,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他本来在皇子所上学,年年迟到早退或者干脆病假,后来天天上蒲先生的课,实在没机会了解。
年轻帝王示意徐缪凌:“今天的课,八岁孩童应该上过了。去将人叫出来,我和他聊两句。”
徐缪凌应声,亲自进院子,避开打扰百姓,绕到前方去找丁勇康。
八岁的丁勇康很是敏锐。他过来求学带了纸笔。只是老百姓比他更穷,学字带的用具主打一个随便,显得他这种带纸笔的有些另类,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互助会教的东西,对他用处不大,但他却明白,这种一笔画的数字图案方法实在好用。
就像带兵打仗,口号指令越是简单,没学过字的士兵越容易懂,反应越快。士兵反应快,征战越容易胜。
他虚心跟学着,没想到会被徐缪凌临时叫出人群。
他穿着朴素,一张微瘦的小脸写满了谨慎:“徐大人,您叫我出来是什么事?”明明继承的是武官官位,但小小一只姿态真的非常有文官气质。
徐缪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说:“带你见见人。”
丁勇康乖乖跟着走向门口。
其他老百姓好奇瞅了眼,但并没有多在意。他们的注意力还都在前面的婉儿公主和先生身上。
门口这会儿全盛跑着回来,终于将披肩给年轻帝王披上。白色的绒毛披肩,搭配上白色长袍,搭配乌黑束起的头发和布帽,一下子让帝王看上去精贵了点,也显得愈加病弱。
容宁在边上将披肩裹紧了一点,满意点头:“这样才对嘛。”
跟过来的丁勇康认识容宁,但不认识秦少劼。以他这种八岁就不得不辍学的经历,当然也没有认出方文栋。
小小年纪的他,对帝王的认知,属实算仰慕。这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将年轻帝王和面前病弱坐轮椅的男子结合在一起。
他只是认得这几天帮忙的容宁,再对比着面前轮椅男子。
定国公也坐轮椅,这位难道是军中某个将士?容中将不是马上要当皇后了吗?为什么和这人动作之间如此亲昵?
八岁的丁勇康充满震撼。
难道说,京城中高层人与人之间关系如此复杂?
好怪,再看一眼。
容宁哪知道有的人年纪小小,心思大大。她摸了摸手炉,确定手炉算好用,再摸了摸秦少劼的手满意点了头。秦少劼的手暖呼呼的,看起来不会被冷到。
秦少劼被如此妥帖照顾,脸上带上淡笑。
他看着年幼的丁勇康面上强行镇定,眼眸里写满“震撼”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丁勇康是么?觉得互助会如何?在这里识文断字,应该不适合你。”
丁勇康看着面前的人,比自己还像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