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底下能挖的不仅仅是煤,还有一些可以做火药的材料。
容宁关注着哼哧哼哧推车的百姓。一个个瘦削看不出年纪大小的汉子,脖子上挂着灰黑色的布。汗水满头,他们就用这布拉起来抹一把脸。
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布和脸哪个更脏。
“一个地方不可以挖空,挖得差不多了,养个二三十年又能再挖。”宋嘉佑向容宁表明自己的意图,“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向陛下提出,部分地方要禁挖石炭。向天地讨要太多的东西,容易被天地厌弃,最终一无所获。”
容宁观察四周。
这个地方和青山上截然不同。
青山郁郁葱葱,看不出半点下方有煤的样。恐怕就算是有煤,也是深埋在地底,半点没碍到上方莺飞草长。
容宁问宋嘉佑:“现在谁负责在这里开采?”
宋嘉佑微顿:“民窑之所以被冠以‘民’字,一是由于产出的东西不仅仅供给朝廷,还可以卖给百姓;二是负责这边的人属于民户。”
容宁手持缰绳,挑眉:“瑞亲王义子姚锦澄。”她没猜错。
宋嘉佑:“是。姚锦澄没有正式记册,没有办法改姓。户籍当然也不属于宗室户,而是属于民户。瑞亲王不太管事,府上大多都是姚锦澄在替他操持。”
“身为宗室可以从朝廷手中拿一笔钱,身为民户没有办法拿。”更不要说亲王之子可以穿戴使用的各种东西,远非一般民户可媲美。
容宁问宋嘉佑,颇为困惑,“姚锦澄甘心做这样的义子?”与其说义子,更像是深受宠信的管家。
宋嘉佑对上容宁困惑视线,实诚交代:“容少将军,我担任京城知府才两年多,到现在没见过姚锦澄。”
他还是到了京城,才有了每两日朝会见一次皇帝的资格。皇家宗室那么多人,他可见不过来。
容宁险些忘了宋大人才调回来担任京官。
她马上表示:“没事,我也只见过姚锦澄的图册,没记住长相,更看不出性格。”
宋嘉佑微愣:“图册?”
容宁点头:“嗯,娘亲和嫂嫂替我婚事着急,帮我相看。在他们看来,要是姚锦澄真的没法改姓,就很适合和我成婚。”
宋嘉佑这一刻回想起容少将军和帝王共骑的画面。
他恍惚:“啊,是吗?”他觉得好像秦姓的人更适合和容少将军成婚。
他们一行人到底还是太显眼。
有一位工头小跑过来,颇为殷勤拱手询问:“大人们可是迷路了?这里是五道皇庄,不是秋狩节的地方。到处都是煤,可别脏了大人们的衣服。”
小工头手指粗糙发黑,俨然天天在帮工。
容宁问人:“姚锦澄在么?”
小工头诧异,但也知道面前的人必然是他得罪不起的:“姚公子不在皇庄。他平日要忙的事很多。大人们要是实在想要找人,不如在五道皇庄稍休息片刻,小的去找姚公子说一声?”
容宁问了声:“他在哪里?”
小工头思考了下:“今日秋狩节,瑞王爷要陪王妃在府上逗猫遛狗,姚公子送了只小狐狸给王妃,应该还在府上。”
容宁算了下瑞王府到这里的距离:“你去找人,我们在五道皇庄随意逛逛。就说容家少将军和顺天府知府宋大人找他商量一下五道皇庄的挖煤一事。”
小工头一听身份连连应声。
他不仅转头就去找人,还马上喊来一个青年,让人好生招待贵客:“大人啊,这娃叫六生,你们有事直接和他说就行。六生,别怠慢贵客!”
说罢,他拔腿就跑,生怕叫晚了姚公子,惹得贵人不高兴。
六生明显看起来不像是会招待贵客的。他手局促在衣服上擦了两把,拘束说着:“大人们要去哪里?”
容宁点了一下青山寺的方向:“你们会挖到青山么?”
六生下意识点头,又很快摇头。他语气干巴:“会挖到下面,不会影响青山。”
容宁问人:“带我们去你们挖到最靠近青山的洞。”
六生无措想要找小工头,扭头回望却发现小工头已经跑极远,脚步飞快好像前面有金山银山一样。他为人耿直,沉默半响,还是带着人往靠近青山的洞那边走。
挖石炭的洞是倾斜的,在地面之下背着出来。
到洞门口,容宁看到一个个比六生更黑的家伙,嘴里咬着小巧的油灯,背着筐从深邃的洞穴中缓步走出。他们慢慢将筐送到入口处的推车上,再换上新的空筐进去。
容宁翻身下马,发现其中有几个个子比她还矮。也就是说,这里面有几个人可能年纪比她还小,或者自小吃的不好,这辈子就那么点高。
她还来不及对此景有更深的感触,一个僧弥不知道怎么的,也从洞中走了出来。他身上僧袍被蹭黑,头上也有了各种灰黑痕迹。即便如此,容宁还是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些慈善。
大概是脸圆吧。
这位慈善的大师见到容宁先是一愣,随即双手合十颇为恭敬:“容少将军。”
行礼后,他友善笑着:“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能够在青山脚下见到您。”
容宁微愣:“你是?”
“善回。住持净惠是我师傅。”僧弥如此说着,“当年在悬亭见过您兄长,送剑送玉佛,印象深刻。”
容宁明白了。当初她兄长替她给爹送玉佛。大概是模样太过俊,让僧弥都印象深刻。她探头看向他身后的洞穴:“善回大师在这里做什么?”
善回侧身,视线落于幽深看不见底的洞穴,语气冷了下来:“这条路再挖,青山寺迟早遭难。姚公子一而再再而三说过,不会影响到寺庙。但山中空,一年两年没事,五年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