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1/2)

漱玉轻声道:“我信你。”

臂弯和拥抱之暖与这寒冬的凌冽截然不同,好似从无限的深渊之中艰难跋涉而出,终于在近乎可以吞噬人的漆黑昏暗中寻到了一捧火光。

怀抱中的这人却一句话都没有,反而肩膀轻微地颤抖着,许久都不能平静。她用拇指揩去他眼角的湿润,笑了一声:“你怎么哭了?”

才说完,却好像戳到了他的伤心处,抬手将漱玉抱得紧了,然后低声道:“你是真的么?”

“假的。”

宋景却笑:“我不信,就是真的。”

梦中之人碰不到,没这么暖的温度。

忽地,他却想到了什么似的,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紧张:“你怎么……你怎么会回来?难不成……蘅妹妹她如何了?你又是如何进到府中的?府外可都是羽林军!”

漱玉与他分开,有些生疏地碰了下他的指尖,旋即自己的手就被这人握紧了。

这种感觉很踏实。

漱玉道:“尽管羽林军戒备森严,可侯府平素的吃穿用度还是要人出去采买的啊,所以我在府外见着了九桃,是她生法子将我带进来的。她说你很想我,是真的么……”

听完这句话,宋景的耳后生起一片血红。他连说话都说不全,只支吾着岔开话:“我问你,你为何会在启都!”

“陛下召姑娘回启都。可是姑娘有些琐事在衍州耽搁下了,可能要比我迟些回来。”

漱玉继续道,“姑娘让我先回来见你。她的意思是,闻临其人薄情寡义,绝不可能待侯府以赤诚。她让我先回来一步,带你走。”

“带我走?这是何意?”

宋景缓缓地站起了身,怔怔地看着漱玉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漱玉道:“闻临的皇位坐不久,启都可能要生乱。姑娘说,她来换你们。侯爷身子不好,衍州很适合养病。你呢,只要离开启都,就不必日日面对胁迫。衍俞琅三州,没有人会违逆元氏的命令。你跟我离开这里,什么都会好。”

“她来换我?”

宋景蹙眉重复了一遍,忽而笑了一声:“她疯了?你也疯了?你觉得闻临是更恨我,还是更恨她?她这种时候还听闻临的话回来?荒唐!且不说我生于此,单说十二卫,他们只听侯府号令。爷爷病了,都没说过一句放弃,你现在要我走?然后我就做一个避世避乱的窝囊废,一世活在侯府和蘅妹妹的庇护之下,对么?”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漱玉眼底微湿,垂眸道:“姑娘有她的考虑。她回来已经是不可避免之事了,她想尽她之力护下侯府。这种时候你不要意气用事,留得青山在……”

宋景却近乎崩溃:“她已经做的够多了!燕宁的燕云军是她故意派来的,就是为了牵制纪央城。这已经足够给我喘口气了。我很感激,她在衍州还能时刻想着侯府。但是我不能……我真的不能走。我带着爷爷走了,将这里留给她一个人?留给你们?前半生我在启都做纨绔,后半生躲在衍州做废物,是么?你说你信我,你就是这么信我的?”

为了给他俩腾出说话空隙,故意避到一旁的小宗听到争吵声,连忙跑了过来,却见着两人并非是在吵架,两个人都在落泪,似乎有无尽的难言苦楚。

漱玉走到他的跟前,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认真道:“你就当为侯爷考虑呢?他遭人刺杀,你难道觉得是偶然么?”

自然不是偶然。

有人想要争取十二卫,又苦于安远侯的权势,只能暗地里做下这等卑劣之事。若不是担心侯爷与世子一同出事会有闲言碎语,只怕宋景也难逃一劫。

宋景道:“你带爷爷和我娘离开,我不走。”

“宋景,你真的不要倔了。侯爷走了,闻临会放过你么?如今他可是皇帝,想要你的命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那就拿去!”

宋景眉眼间的哀伤褪去,换上了一丝坚定:“他若要杀我,由他去!但我不可能留蘅妹妹和你在这里,而我在衍州躲清静。”

风雪

暴烈的风雪终于席卷了南境, 再没有过去温柔小意般的绵密模样,反而如烈马疾驰般拦得行人走不动路。

赤柘地势狭长,由南一直延伸到北, 死死地贴着北成的西端。这样的时节最适合赤柘部人外出。他们的马最适应冻得僵硬的土地以及无所顾忌的狂风。他们的草原这种时候万物凋零,缺衣少食, 需要首领带着外出掠夺。

江朔送来第二封紧急的战帖之时, 闻澈再也安不下心了。

闻临的冷静出乎意料,无论赤柘部如何骚扰江朔, 他都稳坐启都, 没有任何动静。江朔军的主将说过自己往启都送折子, 宛若石沉大海。

其实闻澈知道缘故, 闻临不是力不从心, 而是不愿相助。闻临不会在这种时候给江朔拨战款和军粮, 因为他不清楚自己给出的这点东西会不会成为闻澈东山再起, 反过来掣肘自己的把柄。

他已经不再把江朔当作北成之地,反而冷眼漠视这片土地被外敌不断侵扰, 百姓苦不堪言。江朔军主将实在是没了法子,才背着启都的意愿, 给闻澈送了书信。

皇帝不管, 那就找能管的。

人总归是活的, 盲目忠心若是只能换来抛弃,那么偶尔变通也没什么错。

马蹄踩进雪里, 半点声音都没有,只留下一串马蹄印, 延伸至雪山深处。前面是两山夹道, 烈风穿袭而过,连骏马也走不动了。

“殿下, 暂歇罢。”

徐舒探路回来,落了一身的雪,甚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黑发。他抖了抖身上的残雪,下马将缰绳系紧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上。

这树是经年累月在此接受风的吹袭,才变成这样的。也正是如此的树,才最稳当。

闻澈勒马,在山道后面的避风处下了马,呸了一口不知何时吹进嘴里的雪,道了声:“也成,今日看样子是过不去了。”

“前面就要到衍州了,殿下可要……”

徐舒说了一半,自知问错了话,没再继续说下去。

前段时日元蘅押送曲青竹等人回了衍州。估摸着除了处置这些中途背逆之人,还要解决许多燕云军中的琐碎。而江朔最边境的一个小镇子却遭遇了赤柘的掠夺洗劫,满镇几百口人遭遇屠灭。

闻澈没时日在这里耽搁。

“不去。”

闻澈转身去安顿跟着自己的一行军队,然后俯下身去擦自己的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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