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没顾上喝一口水,方易之的嗓音如冒了火般沙哑,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大小城门已经尽数关了,可是并未寻到那些人的身影。依下官拙见,那些人定然还在琅州内,下官已经着人挨家挨户搜查了。只是这般灭门大事,元大人却不许惊动启都……殿下,这下官着实为难。毕竟是女官,妇人之心……”
“依元大人所言。”
“……是。”
三州巡抚尚在此处,无论如何也是轮不上方易之置喙的。过往他也听到些关乎闻澈与元蘅的风声,但经今日一看,两人似乎也没有过多的牵扯,因此他才放心来闻澈这里悄摸告状。可瞧这情形,这状似乎没告成。
琅州出了血案,届时朝廷若再记他一笔知情不报,他方易之就算长了多个脑袋也担不起这样的罪责。
袖口的衣料都被他攥皱了,方易之看向闻澈的手臂,道:“殿下的伤如何了?今日事态紧急,寻的郎中医术或许不行,下官这就去找更好的来,绝不让您落下伤疾!”
没等方易之走出去,闻澈拦住他:“不必。”
方易之缓缓松了气:“下官虽在琅州做通判,但是下官的堂兄与殿下也算熟识,下官只当为堂兄尽心。”
转着扳指,闻澈轻掀眼帘看向他,眸中的神色让人摸不准意思:“你堂兄哪位?”
“正是锦衣卫方连风。”
方易之的笑都堆在一处,“您说巧不巧,下官这个堂兄常写信回来,说自己承蒙殿下的关照,他……”
“就是那个将锦衣卫管得一团乱,半点重担都担不起的方连风?你不提他就罢了,提他,本王就得跟你们两个算算账了!”
闻澈拍案,语声骤然加重。
方易之慌忙跪地,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竟惹得方才还与他好好说话的闻澈动怒。他只是想借着堂兄与闻澈扯上点关系,届时许多事都好办罢了。
闻澈道:“方通判,你有在这里议论妇人之心如何的功夫,不如亲带兵将琅州城搜寻一遍?巡抚受命于皇帝,她的话你皆要照做,不听从就可就地引罪辞官了!至于方连风,你现在还想沾他的光么?”
“下官知罪……”
“退下做事去!”
“是。”
秋玉簌簌,刺骨寒凉。
闻澈依照漱玉所言赶去客栈之时,正好赶在打烊之前。堂中的小厮正手执油灯关门,见着闻澈还说了句这个时辰不能住店了。闻澈说明自己是来找人的,这才放他进去。
笃笃地叩了两声门,元蘅以为是梁兰清,便披了件薄衣来开门。谁知敞开一条缝之时,正好瞧见脖颈上还沾了冰冷雨水的闻澈。他还带着伤,不能骑马,估摸着是徒步来此的,所以才会染一身清寒。
在她关门之前,闻澈先一步抵上门框,道:“别……别关门。我有话与你说。”
元蘅索性收了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慌,才平静地说了句:“我没话与你说,请殿下回罢。”
“你在这儿,又要我回哪里去?元蘅,你别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闻澈想拢她的肩,却被她侧身避开了。
闻澈道:“我是没去江朔,是骗了你,但……”
元蘅道:“许知州的灭门惨案尚未查清,我没心情与你算这些账。你总是能有许多借口,你要做的事也多,都是我不能听的。我信你,什么都不瞒你,你呢?我这个人性子就是这般倔,不是十成信任的情分,我不要。回去罢,我不想听你说话。”
说罢她便去关门,谁知却碰到了他的伤处,闻澈痛得眉都拧在了一处。
元蘅慌着来扶他。
本是没什么事的。
可见着元蘅这般为他情急的模样,闻澈压下微扬的唇角,继续皱眉,语声还带了可怜意味:“好像裂开了,好疼……”
“我可以进房中歇片刻么?”
他试探地问。
直到被搀扶着坐回床榻之上,闻澈还在闭目,眉头紧锁,同时将元蘅的手抓得紧,拇指的指腹摩挲在她的细腻的手背处,一下一下,似是柔软的求和。
而元蘅却毫不留情地抽回了手,与他相距半个软枕的距离坐开来。
手心空了,闻澈搓了把小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一天没用饭了。”
“殿下是小孩么?用饭也得下官管着么?你吃与不吃,与我何干?”
元蘅离了床榻出门去了。
再回来时,她只坐在案前翻看从方易之那里讨来的文卷。
之所以仍旧住客栈,不肯住到方府去,也是觉得太麻烦。方易之为人虽谨小慎微,在她跟前毕恭毕敬,可每回元蘅向他询问琐事,他都一副受了元蘅天大冤屈的模样。
不多时,门被叩响了。
漱玉端着一小碗的羹汤过来,搁在了闻澈的面前。徐舒同行,但没敢擅进元蘅的房间,倚着门框看闻澈的热闹。
闻澈愣愣地:“这汤……”
搁下手中文卷,元蘅道:“不吃就倒掉。”
就知道元蘅嘴硬心软。
闻澈正准备尝一口味道,却想起什么,低声道:“可是手臂好疼,另一只手臂也被箭擦到了,你可以喂我么?”
正准备走的漱玉脚底一滑,着实被这个凌王殿下的厚脸皮给惊得面目扭曲。而门口的徐舒也有些尴尬,毕竟他不知自家殿下如今已经可以泰然自若地“撒娇”到这种地步,连房中还有没有旁人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