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气极,拂袖将案上器物尽数拂落在地。
闻澈却不卑不亢:“姨母梁兰清,身为后宫尚仪从未逾矩,受先太后之命辅政从未不轨,为何不能提?单凭陆氏一言,冤枉女官挑唆太后谋反,难道不算是要女子顶罪?多年前儿臣这般认为,今日也是如此!梁氏清清白白,姜家亦然,元蘅亦然。旧案不平,寒忠良之心,社稷难宁!”
大殿中静过一瞬,皇帝走近闻澈,眸中神色愈冷:“梁兰清是你姨母,但太后就不是朕的母后么?你今日是在骂朕冷情,要女子顶罪以息事宁人?”
“儿臣不敢。”
“朕瞧你敢得很!”
皇帝此刻才近距离打量了闻澈,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肩背宽厚许多,比少时结实,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他从未后悔过将闻澈扔去俞州。
因为比杜庭誉更好的储君之师,是沙场,是远离朝堂纷争的江河湖海,那些黎民百姓的爱恨悲欢。
他一生为所谓的帝王之术困囿,却希望闻澈不是如此。真正的帝王是要以身作舟载动万民,而非整日苦心经营谋算自身。
闻澈并未让他失望,可皇帝又恍然觉出自己的苍老。
已经苍老,却不被闻澈理解。
大殿中空无一人,皇帝却似累了一般,缓缓地躬下身子,最后竟不顾礼法体统地坐在他的跟前,在冰凉的地面上。
如同多年前他这般哄着年幼的闻澈。
闻澈抬眼,眼尾红了。
“你若是要恨朕,也行。毕竟朕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在龙椅之上的数年,朕都如履薄冰。杀伐果断那是外人看来,当你真正坐到这里才会明白自己不能有一步踏错。文武百官各抒己见,各自掣肘又彼此牵连。你都瞧得清楚,却不能动。你不知道龙椅上的恐惧是有多深切。那些所谓的枭雄,那些难平的叛乱,那些尚未动却时刻如指着咽喉的收不回的兵权,就是催命符。”
皇帝叹息,却又自嘲一笑:“要让这些人听话老实,不是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太后是自戕,不是朕的逼死的。梁兰清如何,朕亦不想再论。身在其位,要会用人,也要会利用人。”
而闻澈恍若未闻,只是苦笑:“那父皇是用元蘅,还是利用元蘅?她一心为北成,不该做杀人的刀。”
果然还是谈到了元蘅。
闻澈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从始至终都是,因为其敏慧果敢,不是敢怒不敢言之人。
可他却困在了元蘅这里。
皇帝道:“这是她情愿的。”
听罢此言,闻澈缓慢一拜:“那儿臣陪着她,亦是心甘情愿的。”
最后的杖责很重,但合宫上下未听到他一声痛呼。
他咬着牙受下的杖刑,换下元蘅只入诏狱,不担重罪。
徐舒见劝不动他,还是道:“那你的伤总要换药罢?我费了好些功夫才说动门口那些羽林卫,将静然放了进来。他现下就在偏房中候着,让他给你换伤药好不好?我的好殿下,腿要是废了,元大人肯定要嫌弃你……属下觉得……”
“哐”一声,门被打开了。
一身白衣,面色苍白的闻澈冷着脸站在门口:“聒噪。”
徐舒嘿嘿一笑:“您不就吃这一套?我去唤静然!”
静然来时,帘后的闻澈已然闭目睡熟。
他拱手行了礼,之后便将一幅画搁在了闻澈的手边。
闻澈微微睁了眼,瞥了这幅画,道:“这是什么?”
静然道:“这是前段时日殿下讨要的画像。”
这么一说,闻澈就想起来了,上回静然提起自己在他那里讨要过一张易容面皮。这段时日太忙,他几乎将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他没心情看什么画,便搁着没碰。
伤药换好,静然躬身告退。
看着桌案上的画卷,闻澈还是将它展开了。
将画卷徐徐展开,他却愣了神。
画中人的眉眼神态,以及那一颗痣,都是那般熟悉。他的手僵住,几乎不能再动。
不知多久,他的气力被人抽空,好像身处无尽的混沌之中。梦中所捕捉不到的东西,在这幅画像上拼接。
“徐舒!”
“徐舒!你来!”
门外候着的徐舒以为发生何等大事了,几乎一刻也不犹豫地闯了进来,结果正看到闻澈手中握着一幅画,面色几乎是灰白的。
他还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终于从角落处翻出曾经元蘅所作的容与画像,将两幅画搁在一起比对。
果然如此。
“徐舒,你认得么……”
徐舒没明白他的慌乱来自何处,仔细瞧了画像之后,道:“殿下,这是你啊。”
明心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