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日柳辞当值,因吃酒误事致锦衣卫折损。
皇帝大怒,赐死了柳辞。
这件事或许错在柳辞,但着实罪不至死。当时不少人替柳辞求情,其中就有孟聿。
可是皇帝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甚至还将求情之人各打了五十杖。也是因为这五十重杖,孟聿落了腿疾,一到天凉落雨便会剧痛难忍。
之后孟聿上书请辞,又被皇帝给驳回痛斥了一顿。
兴许孟聿心中还夹杂着对陆氏的亲近之心,在那之后便与皇帝离了心,不止一次对陆从渊提及自己想要回纪央城做一个普通的督军,不想留在启都了。陆从渊初时并不想放弃在锦衣卫安插的这个得力人手,便会好言劝上几句。
再然后陆从渊对孟聿说,徐融知道的事太多,必须除掉。
可是陆从渊万万没想到,会是孟聿亲自动的手。
孟聿想要离开锦衣卫,既然不能体面地走,他宁愿玉石俱焚。最后陆从渊替他铺了路,将他藏匿在了纪央城中。
此事做的顺畅,但也令人惋惜。
陆从渊轻饮了一口茶水:“孟聿性子直,觉得皇帝对锦衣卫太过于薄情,想要离开也无可厚非。”
林延之还是不懂:“想要离开可以称病,体体面面不是比什么都强?”
陆从渊道:“起初我也不明白,可是前几日忽然想通了。孟聿腿疾那般严重,你猜他为何却死活辞不掉指挥使之职?陛下总说着要整顿锦衣卫,你猜是要整顿谁?陛下留孟聿在身边,就是知道他是我们的人,想要顺势摸出些什么。当断则断,直接离开,是保全我们所有人的最好方式。孟聿,可不傻。”
听此,林延之才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皇帝并不是信任孟聿才坚持留着他,而是要用他做饵,钓出他背后的人。而孟聿坚持自己亲手杀了徐融,便是找一个好时机直接与启都划开关系,顺便报了元蘅杀柳全的仇,用相同的手法杀徐融,从而栽赃在元蘅身上。
林延之竟不知道,自己这位同僚孟聿竟心思缜密到如此程度。
亲自动手杀徐融,既是与启都割开的绝佳方式,又是给陆氏表忠心的投名状。
投名状一递,谁还在意锦衣卫那傀儡般的虚职呢。
再看向那只鹦鹉的时候,林延之打了个寒颤。半晌,他还是亲手斟了杯清茶,缓缓递给了陆从渊。
听见有人叩门时,徐舒正在百无聊赖地啃着西瓜。
他堂堂俞州军副将,在启都的富贵乡里歇软了一身钢筋铁骨,竟沦落至给凌王府守门。
他边慢悠悠地踱至门口边骂:“早就让他多留些仆从了,这下好,门房病了,我就得给他看门!”
刚开了门,他立刻将手中的半拉瓜往身后藏,擦了擦嘴,得体一笑:“元,元,元姑娘啊。”
真是稀客……
徐舒起初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么久以来,向来都是自家殿下巴巴地凑上去,如今竟能见她叩一回凌王府的门。
元蘅瞧着徐舒没藏严实的瓜,笑了下:“劳烦将军通禀,说元蘅有事拜见殿下。”
徐舒忙道:“不必!不必通禀!”
“啊?”
元蘅没明白。
徐舒解释道:“如果是元姑娘,直接进去就好了。您来过,就不需要我引路了吧?顺着游廊走到尽头,就是我们殿下的住处!”
他觉得这是他办的最得力的事,搞不好闻澈还要奖他,将扣掉的月银都还回来。
元蘅没推辞,便照着他说的去了。
府中比上回来时漂亮许多。
那时是秋日,万物凋谢,看着四处光秃秃的一片落寞。而如今时值盛夏,元蘅才知道,府中原来栽了这么些花树,风一吹,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
府中的花树看起来像是被人精心侍弄过的,湖面上连片的荷,风一吹便迎风微动,荷香四溢、碧色连天。
府中就这几个人,想来是闻澈平日里侍弄的次数多些。但是元蘅怎么也设想不出,当日那个在衍州帅帐中,脸色难看成冰的凌王殿下,侍弄起来花草是什么模样。
斑斑花影之下,隐没着一袭月白宽袍。此人枕着自己的右臂,靠在廊下红柱上小憩,一条长而有力的腿微屈着,另一条腿则垂下,漫不经心地轻微晃荡着。
上回在纪央城客栈的清晨,元蘅几乎是逃似的离开,哪里仔细看过他的模样。
他是真的生了一副好皮囊,疏淡的眉眼,高挺漂亮的鼻梁,唇色也是轻淡的。听闻梁皇后便是名满启都的佳人,从闻澈的样貌上也能窥得一二。他安静睡觉时眉间没有了故作的笑意,反而带着什么化不开的愁绪,像是在睡梦中也要提防什么,总之不大高兴。
似乎有蝴蝶虫鸟扰了他,他抬手扑了两下,继续睡着。
乍起了玩心,元蘅刻意没出声,而是蹑手蹑脚地靠近,摘了片叶子轻触他的眉心。
闻澈压根没睁眼,皱了皱眉便将脸偏向一旁,不耐烦道:“徐舒,你再烦!”
元蘅:“……”
她压下唇边漫起的笑意,继续用叶子挠他。
闻澈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就要上手,结果在看到元蘅的那一瞬哑了声,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他一时没开口,还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
此时元蘅才笑道:“瞧瞧什么时辰了,日头都要落了,殿下还能睡得着。”
闻澈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真的元蘅。他欲言又止片刻,说出口的却是:“你来了徐舒也不通禀,他近来是越来越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