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蘅却像是被触动似的,不再老实地躺着,忽然坐起身再度抱紧了他:“你不许走。”
“我没走。被你拉着我怎么走?”
闻澈在黑暗中笑了片刻,忽然觉得此时怀中的元蘅,与平日冷静疏离的模样全然不同,像一只需要人顺毛安抚的白猫。
虽然外面下着雨,但是屋里却异常地闷热。
闻澈被她抱得出了汗,刚想挪动一下,却似乎惊了她,被她再度收紧。
她的掌心忽然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跟梦中何其相似的触感。
还没等他问话,她带着酒气的呼吸陡然靠近,炽热的呼吸落在他的唇线上,那一刹那犹如万蚁噬心。
元蘅浓密的眼睫还颤着,扫过他的眼周,所及之处全是几近崩塌的灼热。
他急喘了一声,指节被捏得作响。
闻澈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看不到了。所听是她的呼吸,所见是她的容颜,所感是她的温热。似乎天地间只剩这间不大的小屋,只剩下周围轻薄的床帐,只剩下他们二人。
恩怨、身份,通通都如天际的云一般渺远,不必再提,也没人想得起。
犹如塞外剧烈的风在一瞬间落进桃花渊,寂静无声。
许久,他分开些,看着元蘅迷蒙湿润的眼睛,道:“你真是放肆……”
他感觉自己像是拥了一团薄雾在怀里,虚无缥缈的总感觉不真实。许久的沉默后,他终于问:“你还认得我是谁么?”
元蘅似乎很专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嗯。”
这样的吻撩拨得人很是动情,兴许是酒意的缘故,两人都不大清醒。元蘅稍稍松了手,眼睫上的一滴晶莹落下:“师父没了,我也没有家了。你能不能留下……”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闻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将她在怀中抱紧了。
她的发丝带着冷香,轻滑着垂下,落在他的手背。
平素的元蘅鲜少表达自己的情绪,只是闷头做自己的事,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所有的事,能堂堂正正地登科及第,不卑不亢地成为北成第一位女探花。
她出身名门,又有才学,备受皇帝的器重。
多少人钦羡,可是今日还是会说她没有家了。
她没跟人提起过自己在衍州时的日子,不过想来元成晖不会待她太好。虽然如今住在侯府,安远侯和宋景都对她极尽真心,可这里终究不是她长大的地方。
她只是被父亲丢过来了。
“可是你没有辜负你师父,你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你做得很好。”
“我知道我做得很好。”
元蘅咕哝着坐直身子,掰着手指头不知道在数什么,像个认真又倔强的稚子。
闻澈本想宽慰她,却也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确实,她对自己向来是有十足的信心的,清晰地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去做什么。若不然,她今日也不会冒着雨来纪央城。
闻澈将她的碎发耳根后撇去,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垂,亲密又温柔:“元大人做得这般好,还难过什么?”
“没有难过。”
元蘅的手臂又缠回他:“我只是想说出来。”
谈不上难过。
但是很闷,天长日久过后让她难以呼吸。这是她背着的一块巨石,无形之中便能剥夺她的喜乐。
只是有点累。
闻澈忽然有些后悔,不由得将她抱紧了些,道:“都怪我,那时我若早些去衍州就好了,或许只要早几日,便能避免褚阁老……那时我也不知你是他的徒弟,只是觉得自己并不方便出面处理阁老的后事,只得派人通知将军府。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只是觉得或许只要早几日,便不会在今日看到元蘅的眼泪。褚清连对于元蘅有多重要,或许他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但是又隐约间明白——在不被所有人重视的时候,出现这样一个传道授业的恩师,对她毫无偏见和保留,是多么难得之事。
闻澈太了解褚清连了。
褚清连就是一个看似迂腐固执的老头,时时刻刻都不忘那些规矩,半步都不会允许自己踏错。他与杜庭誉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最后这两人却在闻澈的事上无比一致。一个致仕回衍州,一个辞官入文徽。
褚清连就是个这样的人。
骨子里的规矩是他读了数年圣贤书的使然,可是本心却总想挣破那些规矩。世人都不能接受的女弟子,成了他最信任喜欢的徒弟。
元蘅似乎听不明白他此时说的话,只是嚷着自己头痛。虽然闻澈也饮了此酒,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还是轻按着她的鬓角:“这样按呢,还疼么?”
元蘅终于听懂一句,点点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我以前都不理你,你还围着我叽叽喳喳,吵死了……”
叽叽喳喳……
吵死了?
闻澈捏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拽开一些算账:“我什么时候叽叽喳喳地吵你了?对你好也不行?大抵是我上辈子欠了你银子!”
她的轻碰了闻澈的唇,眼神仍旧因为酒意而涣散:“我恨你。”
闻澈失笑:“恨我?被你缠着不能动弹,一遍遍非礼,你还要恨我?”
“你为什么叫我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