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透着微微的凉,指腹从她精致的下巴尖儿,顺着紧绷住的下颌线一路贴了个过去。
“那为什么要咬着牙?”
“松开。”
卫邵正容亢色,头一回在她面前用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在书院里素日也帮窦老先生代课的,板下脸来,很有夫子的威严,如大朝的严刑峻制,望而生畏。
沈云西都愣了一下,卫邵这样子让她幻视久远记忆里的学校老师。
对于六年纪才毕业就遇上末世的小学生,哪怕在末世过了六年,老师余威仍在,她鼓了鼓气,如他所言松开了紧咬的牙关,还张开嘴“啊”地给他看。
大约也觉得自己过分严肃了,卫邵缓了缓神情,将她牵到了身边来,抱着她,柔声耐心地说道:“疼就说出来,不要忍,就像笑一样,开心就要笑对不对?”
他又念起她往前生活的世界,不比他们这里和平,是才养成了这般什么都往肚里咽的脾性。便轻言细语的加了句:“这是在自家里,我和夫人是夫妻,是自家人,这里没有危险,也不会有人笑话的,不忍也没关系,是不是?”
沈云西耸起眉毛,许久才嗯了声。
她伸出缠好了纱布的手指头,对卫邵说:“是有点疼。”然后垮了垮脸,长长地吸了口气。
卫邵舒展了眉心,轻掐了掐她粉粉的脸颊。
沈云西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掐我。”
卫邵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清和样子,“那夫人要掐回来吗。”
沈云西当真就给他还了回去。
“夫人真是半点都不吃亏啊。”卫邵忍笑不住,笑得胸膛振动,继而话锋一转,“这样很好。”
他摸摸她的头:“不能叫自己受委屈。”
沈云西越发看他像老师了,哦了声,想着他刚才说的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埋在他怀里出神,一时竟都忘了,早定下的要留卫邵过夜睡觉的计划了。
卫邵常与汤药为主,他衣袂间还残存了些药香,她闻着闻着,没多久就眼皮子打架。
卫邵见她开始犯迷糊了,唤了声:“夫人。”
沈云西小小声的应了应。
他心中有疑问,便又换了个称呼:“竹珍。”
“……”她没声儿。
“云西。”
她闭着眼,在他肩颈边拱了拱头,又答了。
“朝朝。”
一声细微的唔呜轻哼,再一次给他做了回应。
卫邵这才明了。
他眼中凝了一簇亮光。
她的本名小名和原本的沈才女,原是一样的啊。
夜风穿过窗格的罅隙,吹得烛火曳曳扑簌,半明半暗的光色里,卫邵环住她,垂目:“朝朝……”
◎娥皇女英◎
卫邵又轻唤了她几句, 沈云西被叫起来,半闭着眼做了简单的洗漱,而后一觉天亮。
才起身就见福花喜洋洋地进屋来做礼:“小姐, 今儿一早院试放榜了,咱姑爷打这回起就是秀才了,有功名在身了。”
沈云西窝在被子,一点儿也不惊讶, 卫邵读书本来就很厉害,这是众所周知的,往前是被身体不好给耽误了,“他以后还要考进士的呢。”卫夫子三元及第都不在话下。
虽不足为奇,但人家来报好事,那就得庆祝, 沈云西打着哈欠, 说话时带了些许气音:“正好,书铺把这月的帐送来了,给你们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好了, 去叫你竹珍姐姐开箱子。”
“谢谢小姐!老太太也有赏, 这就是双份了!”福花欢呼出声, 跑去院子里传好消息。
沈云西看她欢喜得脚下生风,撑头在枕上, 少顷, 也笑了起来。
说到卫邵,沈云西就想起昨晚上,她后头困了, 都把人给忘了, 她问荷珠, 荷珠笑回说:“昨夜小姐歇了,姑爷就走了,早上天没亮就往书院去了。”
沈云西手托着脸,趴在床上反思了一下,卫邵睡得比她晚,还起的比她早,她怎么这么能睡?
合玉居里大发赏银,正院里的仆从捧着老太太发下来的赏钱也是高兴得迷花眼笑。
自秦家族亲来闹过一场,秦兰月被迫交还家资后,她的生活水准直线下降,手上的那点钱,自己都不够活得漂亮了,更别说漏给下人了。
秦兰月对底下人的埋怨一清二楚,可有什么办法,秦芙瑜和还在喝奶的弟弟都得她来养,她这双弟妹又不是卫家人,吃穿喝住都是从她的份银里扣的,她哪还有闲钱!
“姑娘喝茶,你家夫人可还好?特意使姑娘上门来,可是有什么话要知会我的?”厅堂里,秦兰月言笑客气地看向坐在侧位的年轻女婢。
那女婢穿着浅翠的小衫,下面套着织花绣叶的细绵布裙,头上还别了两只玉钗,和寻常家的小姐没什么两样。
“劳您记挂,多亏了您的提醒,我们夫人往关神医那里去探了探脉,果然内里有大病处,关神医都说幸而来得早,发现的及时,若不然不堪设想!”
那女婢双手合十直念了两句阿弥陀佛,才又感激地笑对秦兰月说:“你可是大恩人呐,我们夫人专程遣婢子来向您道谢的。”
说着奉上锦盒。
绿芯接过传递上去,秦兰月客气了两句,收了放在手侧,没打开来看,而是又继续对婢子说:“我不过就是提了一两句,主要还是关神医本领大,也是有宫里的太子妃娘娘的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