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阿玉这才深吸了口气,带上沈云西叫人给她准备的银针等物,走上前去。
大夫治病不好打扰,沈云西安静地站在一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卫邵发呆。
她总喜欢这样出神。大多时候她头脑里都是放空的,心平气静地想些有的没的,但这会儿她心却砰砰地跳得凶,心思全落在那边,根本想不起别的。
白临花看了看沈云西,悄声给殷皇后耳语几句,殷皇后也久久地瞧了她一眼。
房里很安寂,所有人的眼都凝聚在关阿玉的手上。
关阿玉一捏银针,先才的慌乱全散得无影无踪,她心无旁骛,一根根银针扎得又快又稳。
也不知道过多久,沈云西瞅着卫邵整个人都被扎成针包了,关阿玉又一针一阵的取了下来。
直到喉下那一针拔出,床上的人突然一个猛颤,口中不断地溢出黑红的血来。
沈云西手上紧住了帕子,关阿玉还在床边没动,待吐血止住了,她又把早就准备好的药尽数给灌了进去。
灌了没多久,又开始吐。来来回回数趟。看得沈云西眼都累,关阿玉才终于起身笑说了一句:“顺利顺利,顺顺利利!求生意志很强嘛,再给他灌两天,再清一波毒,人差不多就能醒了。”
沈云西绽开笑:“真的?”
关阿玉点头:“当然!”
她语声坚定,沈云西立时就信了,殷皇后虽听的高兴,却还是大呼道:“快快,叫蒋太医来!”
守候在外的蒋院判连忙赶进屋中,看着那浸湿了半张床的血污一惊,搭手诊脉片刻,先是不敢置信地仰了仰头,继而大喜地冲皇后拜道:“娘娘,这毒压住了!公子脉象见好啊。”
殷皇后撑着的一股气大松,双腿一软扑到床前,人喜得差点倒下来,她缓缓哭笑了半晌,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殷皇后才对着关阿玉直道谢,又叫人赏礼。关阿玉出去写方子熬药,带着礼物欢欢喜喜地回了合玉居。
沈云西则被留了下来。
她还是立在落地罩旁边,不声不响地看着殷皇后亲自绞了帕子,给卫邵擦脸上的血迹。她轻柔而仔细,让沈云西想起上回给她涂药的裕和郡主。
看来殷皇后和岁夫人交情真的很深 ,这显然是把卫邵当自己儿子对待了。
在沈云西愣神时。
殷皇后放下了帕子,亲自走到跟前来拉住她,问道:“是叫朝朝吧,我记得裕和是这么叫你的。”
沈云西飞快抬了抬眼帘,嗯了声。
“好好好,朝朝,多亏了你,多亏你找到了神医,要不然……”殷皇后红着眼笑,口上谢了又谢。直到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对她道:“我不能在外久留,邵儿就劳你照看了,有什么问题,或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跟季六他们说,叫他们传信来。”
沈云西不晓得该说什么,便又点头。
殷皇后喜笑颜开地回宫去了。沈云西在云上院看着下人换床单褥子。等屋里清理干净了,季五年几个皆退了出去。
沈云西双手往卫邵脸上贴了贴,透过掌心传来的热度让她唇角微微上扬。
她在云上院这边吃了个中饭,才转回合玉居去找关阿玉。
还没走至院门,福花先急急忙忙地跑了来。
“做什么跑得这么急?”
福花喘了两口气,“小姐,齐家来人了,要接关夫人回去,关夫人不肯,说是要和离,在中堂闹起来了。”
沈云西立刻就转了个弯儿,去往中堂。
她才走到外面的石板路上,就见那一身金银华服的齐大夫人猛地一伸手,关阿玉被她推得一拐脚,头正重重磕在门框上,也不知磕到哪根弦儿了,当下人摇摇摆摆的,如喝醉了酒一般,在原地甩手蹬脚地直打转儿。幸得荷珠就在旁边,及时把人搀住了。
即便如此,沈云西还是心下一惊,她的神医!
卫邵人还没醒呢,可别磕坏了!
上一次磕得记忆全无,这回再磕一下,要是把给卫邵治病的法子也给磕忘了可怎么办?
可恶!沈云西鼓起脸,一径凶气腾腾地迈步上前,在所有人都还傻着的时候,她手揪住齐大夫人的衣襟往前头一扯,一掰过她的头,就往门框上撞,当场让她也磕了一个回来。
齐大夫人被硬按头,撞得头昏眼花,人都懵了,直呼了一声:“哎呦,老天!哪儿来的混……”
她这一声还没呼完,倒在荷珠怀里的关阿玉先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苍天啊,我全都想起来了!”
◎离国公主◎
关阿玉这陡然的高声叫喊, 让中堂内外皆是一静。
沈云西回目纳罕,磕一下就能把记忆磕回来的,这个法子是不是太草率了?不过, 这倒是意外之喜。
而齐大夫人和齐立椋一行人则是齐齐怔呆住了,谁也没想到拉扯着拉扯着,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
关阿玉此刻已然无暇理会他们了,她恍恍惚惚地坐在地上, 倚着她身后的荷珠,双手抱住了头,又慢慢地从头上溜下来,捂住了脸,手动遮住了面上涌浮出来的羞恼和气愤。
前半生天才的光辉灿烂和在齐家窝囊的做牛做马,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段记忆在她脑子里纠缠来纠缠去, 让关玉珂的脸都绿了。
天呐,怎会如此!
苍天在上,她不过就是初出江湖, 见到两方人干架一时好奇, 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了个热闹而已, 谁能想得到,就那么倒霉, 会被一块飞过来的板砖正砸中在脑袋上?
这一砸, 砸没了记忆不说,还砸出个离谱的相公和婆家来。
卑躬屈膝,挨打挨骂, 每天起得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 跟条老牛一样任人驱使……她居然也能过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