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真的不那么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偏过头低声道:“谢谢魏主任,我晚上睡过一会,现在不困。”
与其说是不困,倒不如说,那两个小时的睡眠被梦境重重缠绕,简沉不敢犯困。
苗胜男的尸体在梦境里和另一个女人重叠——他在梦魇深处,将母亲的尸体紧紧搂在怀中。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那具尸体与他四目相对了三个月。
他清晰地了解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变成腐尸的每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简沉怀疑,这个案子结束前,他恐怕都再难捞到一场无梦好眠,索性把睡觉这个需求进化掉算了。
见简沉坚持,魏国终于换了衣服,腆着肚子挪进风淋室,带着一身倦意出去休息了。
“嗡——”
门一关上,空洞冰冷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新风系统和各类排风消毒设备的运作声。
简沉合上苗胜男的腹腔,面色苍白地注视了她数秒。
腐败的皮肤贴着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变得面目模糊。
他看过苗胜男生前的照片,这个和他同龄的女孩戴着黑框眼镜,剪了齐耳短发,素面朝天,眼神里是怯生生的坚定。
简沉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叮——”
铃声响起,简沉平静地接起电话:“喂,您好。”
“看楼下。”电话里传出道轻佻的声音。
简沉眼神微动,拉开窗帘,腐败尸体解剖室在北桥分局最偏僻的角落,正对着后巷。
一身制作精良的浅灰色西服违和地出现在巷口,被破败砖瓦和垃圾筒包围,晨光随着太阳的升起微微移动,终于将那人笼罩了进去。
后巷爬满青苔的墙上,他毫不怜惜自己质地高档的西装,斜倚着墙。
简沉意外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复读进入医大后,简沉恰好成了落单的那个,被分进了心理系的宿舍。
比他大两届的邵烨成了他的室友、师兄、朋友,以及他的心理咨询师。
“看到新闻了,来探个班,不欢迎我?”邵烨抬起头,窗户反射着初升朝阳的金辉,简沉的脸浮在灿烂光芒里,不那么清晰,“听说那些尸体已经巨人观了。”
简沉在晨曦中闭上眼睛,朝霞很快又顺着苍白单薄的眼皮爬进眼底,给视野镀上一层金红。
“师兄,不好意思,涉及案件,不能对外讨论。”简沉站在朝阳里,眼睫垂落,眼底闪过一丝歉意,“但不需要担心我,既然来了北桥,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小巷里的年轻人陆续开始起床,老头老太推着小车从菜场满载而归,从邵烨面前穿行而过。
一根沾着泥的青萝卜从小车里滚出来,砸落在邵烨垂顺的西裤上,留下一小块斑驳水泽。
“小伙子给我捡下萝卜。”老妇人丝毫没有道歉的打算,反倒是中气十足的嗓门划破了清晨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