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
福临下朝,又在养心殿跟博果尔聊了几句才回坤宁宫。一踏进宫门,吴不服奔上前,禀:“万岁爷,娘娘在耳房。”
他看了眼耳房的门虚掩着,里头还传出金花和宝音的笑声,于是走到门口立住,听里头蒙语絮絮的:“姑姑,这块好不好?蓝色的,以前老听老人家说蓝就是‘拦’,意头好。”
“夏天用蓝凉快。就是不甚好看。”宝音两手扶着皇后,两人正站在阿拉坦琪琪格的嫁妆箱子前翻衣料子,皇后嘟囔:“男孩儿用蓝女孩儿穿粉是刻板印象,偏要女孩儿着蓝,瞧着干脆爽快。”说着就要抽那块料子,宝音忙去帮她,说,“娘娘仔细着。”
主仆两人聚精会神对着布料翻找,皇后一抬手还没使劲儿,宝音先护住她抢着帮忙,都没留意皇帝已经到了身后。负手弯腰,只把一张脸凑到皇后耳边,动作俏皮,声音却深沉,问:“忙叨什么?”
她手上正拽着一块宝蓝色绸布,听到他的声音一顿,扭头灿烂笑着:“可巧拽不出来,劳圣驾,万岁搭把手。”
她往旁边退一步,倚在宝音身上,把地方让出来,给他余地施展,她要那块压在好多布料下的薄绸。他得手,细看是提了暗花的一块薄料子,说:“寒冬腊月,费劲吧啦翻一块这么薄的料子做什么?”
她就他的手,抖着料子在他身上比了比,眼睛盯着他,却跟旁边的宝音说:“姑姑看,万岁穿这块也清爽,咱们给万岁也一式一样做一件。”
孕两个月,站着时分明感着小腹隆胀,肚儿里的娃娃日日新地长大。精神好,她就预备预备娃娃用的小衣服小被子小枕头。喜事还没声张,只能挑挑料子,缺什么让内务府办去。实际上她的嫁妆包罗万有,没有缺的,她先选出来挪去殿里箱奁,没事打开箱子看看,忍不住地笑。她现在爱肚儿里这位爱得什么似的,不敢想她以前还想不要伊。
福临手上这块暗纹绸布,轻薄柔软,她想给小娃娃做件夏天的罗汉衫,巴掌那么大,等伊出生就能穿。给小娃娃的爹爹也做一件常服,到时亲子衫,看他用大手托一个娇软的小娃娃在肩上拍奶嗝儿。
这么想着,她捏着帕子掩嘴笑,粉红的暖意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他从宝音手里接了她,示意众人都退了吧,一手攥着绸布一手用胳膊去搂她,说:“做件衣裳,你笑什么?而且现在什么季节,就开始做薄衫子衣裳。”
她垂着头别在他胸上,说:“到穿的时候不就知道了?”说着随着他转个圈,腿就被他挤在嫁妆箱子上,后头是箱子,前头是他,动弹不得。她看他一眼,忙低了头,小声说,“这是怎么……”
还没说完,腋窝给他一提坐在箱子上,面对面被他吸住了唇,断断续续的呼吸,他小声说:“襄亲王福晋有‘喜信’了。”
她抻着脖子躲,抢着气说:“那是好事儿。”可他分明反常,刚刚她就觉得他通身都不对,深沉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意思,眼睛像姑娘似的横波流转;刚他俩为着一块料子对着笑,明明没说什么,可是在旁边的宝音看得莫名面红耳赤。
襄亲王福晋,襄亲王,不就是博穆博果尔,福晋就是乌云珠?成亲就有喜,懿靖大贵妃该高兴了。
“朕不服气。”他两条长胳膊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今儿都是好消息,皇弟新婚添口,云南的孙可望降了……越是喜事多他越觉得像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特别是博穆博果尔带着一丝不好意思低着头跟他说:“福晋有喜,想请大贵妃娘娘去府里一探”的时候,他又喜又气。喜的是皇弟新婚,福晋立马有喜了,眼见着子嗣上顺利,先平顺生一胎,是男是女反而不重要;气在他跟皇后说好了不产育,可是外人无从知道,两人大婚半年还没动静,博穆博果尔看他的眼神就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怜悯意味。若是他跟皇后关系不好就罢了,后宫还有那么多嫔妃生的阿哥公主;偏他俩关系最好,整个大清朝都找不到比他俩情更真更浓的两个人,可他们没子嗣。他不喜欢小娃娃也罢了,可他幻想了无数次,他跟皇后的娃娃肯定生得浓眉大眼,男俊女靓。
他心疼皇后被佟妃生产吓破了胆,不敢轻尝产育之苦,可是他想要,他不服气。宁妃、佟妃她们都“一举得男”;他跟金花,若不是她用了那么多法子避子,肯定也“一举得”。这么想着他身上像是有一团火在滚,时而在胸口上,过会儿又顺着肚脐儿往下,他咂么着她,整块柔软的饴糖,又甜又黏;手握着她的细腰,之前两手一圈就握紧的腰,现在丰腴了,拇指接不上,前头空着一块突。
她倒是越来越有分量,像是突然长开了,先蹿个儿,又在细处堆积女人味道。手松了她的腰顺着脊往上,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整个硬挤在胸前,自从她上次病了,他们就素素的,今儿被襄亲王的好消息激了,又吃了前线好消息的“补药”,他精气神焕发,她也早好了,不再用月事那些东西。
“朕不服气。”他送着细细密密的吻,伸手去撩她的衣裳。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感谢你们等我~十一天加了五十多个小时的班,还没算早上五点从床上弹下来做表,我觉得写文也应该这么努力。
最后一个风波起了个头儿,再写又该锁了,周日出远门怕没空改,这章先到这儿。
ps:我还是不敢信我的文有读者看,但是,真有读者看,还有亲读者催更。开心!
壹零玖
福临炽烈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细细的吻在头脸颈间印得密不留白,摇摇欲坠。她顾不上深想,腰先软了, 被他从背后箍住,送到弓一样形状的薄唇下。歪歪头, 她趴倒在他肩上,耳边颈侧露了破绽, 他垂着头啜饮蜜一样的她, 细胡茬刺剌得她浑身起颤栗,曲着胳膊想捧住他的头,结果只是软软的两条胳膊无力地搭在扇面似的宽膀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不自觉地迎上去。
他说的话, 她没细想。乌云珠有喜, 他有什么不服气。古代没有避孕的观念,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十六七岁,都大了,身子没毛病,动辄怀孕是常事儿。难的是想不怀就不怀,看看她,不想要,偏生有了。
难道他对乌云珠重新生了意思?乌云珠养了襄亲王的骨肉, 强抢福晋进宫不易?念头何其可怖,一旦闪现在脑海里,便生根发芽, 想再连根拔起几不可能。
历史, 已行之事必将再行, 日光之下从无新事,他的感情也要循迹过往嚒?最终使了无数的手段把乌云珠赚进宫,独宠,生他唯一的孩子……皇后终究只是福临跟乌云珠爱情故事里的插曲,是终究要淡出的调门。
金花突然明白为何每次想到乌云珠,肚上就揪着疼,是肚里的“豆儿”先探知了父母感情的危机?还是她一直忌惮乌云珠?
这么想着,她觉得他手上的动作就鲁,殊不温柔,掌上的茧挠着如脂如玉的滑腻肌肤,激起一层一层密密的小疙瘩。偏她就是挣扎不出来,一落到他手里就像是脱了骨,念头也断断续续拢不住,只能像是叹气似的轻轻唤他:“万岁。”
她硬挣扎出的这一句,在他听着就像是激他似的。身上越发兴头,那团火也越烧越旺,起头还想捧她回寝殿,如今掰着她的腿,自己也纵到箱子上,一团软绵的滑腻,湿漉漉的……
她分明想要他,迷离的一双眼,白白的脸上聚着两团粉云,白馥馥的颈,兔儿粉透的小尖嘴,隐在衣裳里,朝天撅着,还颤巍巍的跃跃欲蹦,会跳的雪团子。
手也不安分,先是柔柔搭在他肩上,后来就咬着牙推他,时而在肩头时而在胸上,五指紧抠着,又皱眉。
她长胖了。指尖摸不到根儿的雪团团,现在越发摸不到;人躺着,小肚子仍微微鼓着,他大手挪上去摸了摸,生得瓷实,硬,冷,不像她的别处,都是软和的,温热的……
得手前他抻着脖子看了她一眼,她早松了手,垂在箱子边上,侧着脸,眼角淡淡的泪。
心里的火一下灭了。他重重栽在她身上,听她“啊”了一声,手推他,眼泪一下蓄满了眼眶,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滚,两眉的尖尖蹙在一处,挪着身子躲,眼睛里都是惊,抽着气说:“疼……”可只出了个唇形,她收了声,她宝贝这娃娃,娃娃的爹爹却未必,等乌云珠的孩子出生,伊是被亲爹权当不存在的阿哥或公主,也许还有残疾……
福临外袍的大带硌在金花的小腹上,她苦笑着张开臂,虚虚搂着他,樱唇一碰,在他耳边小声说:“为了何事不服气?天下都是表舅舅的,何况一个女人。”
这一句重把他激起来了,天下都是他的,偏这一件事落了下风,不如意。他把她囫囵裹了个卷儿,扛在肩上从耳房到寝殿,重重叠叠的锦绣,他像头一回似的,将她往帐子里抛,可她紧紧拽着他衣裳的后襟儿,等他立住了,自己捧着肚子从他肩上轻巧地跳下来,白胖的脚丫在冷地上一闪,又滚进帐子里。
他抢上去亲她。饮着她的唇,她紧咬着牙关。手顺着她的胳膊去找她的,结果终于在小肚子上找到了她的手,交叠着,暖暖地焐在那个小丘上。
他顺势也焐上去,他的手心更暖,大手贴着抓了一把,她“唔”一声,他捂着孩儿,她心先软了,松了齿,由着他侵夺,把胸上唇间的一腔气都与了他。
他也觉得她瞬间变了,就在他捂上她微胖的小腹的那一刻,她骤然懈了全身的绷,咬着的牙关、紧着的全身都松了软了,心里说不出来的认命。
大约,这就是阿拉坦琪琪格和福临逃不脱的命运,像是彗星划过大气层,短短的相逢,全是火焰。烧成一堆烬。然后呢?至少他们爱过。现在仿佛也还爱着,正爱着,纠缠、颤抖。
若是幸运,还能有个健康聪明的小娃娃,长一双同他一样的眼睛,每次看到伊就提醒她,爱过。只是敌不过宿命。
想到这儿,她又柔情似水起来。蘸着泪的眼偏要笑得眼角向下,弯弯地戳在腮上;若有若无悲凉的脸,却笼着浓得化不开的笑。
开心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