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出她这句里撒娇的意味,亲在她发顶上,紧了紧胳膊:“那朕搂着你,现在暖了,你睡到傍晚再起来……”
第二天,不光天气晴好,金花也神清气爽。早上比福临更早醒了,随手披件衣裳跑到殿外,秋日刚亮的一片天,天上一丝儿云也没有,风拂着全身,沁凉如水。在廊下略站了站,她又带着一身凉气包到被窝里,冷手握在他腹肌“格楞格楞”的腰上,在他面前忽闪着睡饱了的桃花眼,吐气如兰:“万岁!天晴了!咱们去跑马放鹰?”
他阖着眼睛,睡得“咻咻”吐气,她摇他、唤他都不管用,于是嘟着粉唇去亲他的眼睛:“万岁。”樱唇便在他脸上游,一寸一寸量他的剑眉星目。轻曼的“噗”在两人之间绽开,亲到下巴颏那一圈浅青的胡茬儿刺得她粉唇火辣辣的,她松了唇,手搭在他脸上,细白尖尖的手指捏着他的耳垂儿捻了捻。
他终于睁开眼睛,丹凤眼眯着,眼风从细长的眼缝里射出来,几不可查地润了润齿。伸手把她捞到眼前,阖着眼摸索她的唇。胳膊把她箍在怀里,他还没醒,本能地轻缓地用唇摩挲她,她细润滑腻的皮肤还残着寒气,冰着他的唇峰。腰上的手捂热了,挪了挪,他马上觉得了,展开掌把她的软拳头窝在手心里。终于醒了,他笑着撑开眼皮,火热地瞧着她。
她在他怀里挣了挣,费劲翻了个身儿,背对着他,抱着他的胳膊,娇声说:“万岁快起,咱们不是还要跑马。”又挣又撑,她终于从他怀里翻出来,滑不溜手地翻到地上,披着衣裳溜了。
金花穿了衣裳,掇了张杌子坐在廊下喝牛乳,见四贞格格穿着一身窄袖衣裳,披着一领玫瑰紫色的丝面斗篷进来。人还没走到跟前,先听到她银铃似的嗓子:“皇后嫂嫂,今天去骑马?生怕来晚了,我起床就过来了。”
等她走到跟前,金花拉住她的手,柔声吩咐:“乌兰,给四贞格格掇杌子。”又腼腆地笑,“万岁还没起,咱俩在这儿说说话,妹子想吃什么?我让她们预备。”
四贞坐下抿着嘴儿笑,摇着皇后的手:“现在你俩,就这么日夜一处啊?啧啧啧。”又撇着嘴儿笑着摇摇头,“现在竟是‘日日只爱你’。”四贞这句是对着皇后以往老爱挂在嘴边的“今日爱你,明日爱她”说的。
“嗌。大姑娘家家,还没选女婿,就爱呀爱的,羞不羞。”金花抓着四贞的手摇回去。
“我是要自己挑女婿的,还怕说‘爱’,笑话。”四贞磊落,话音未落,听屋里皇帝的声音说:“妹子挑上哪家女婿了?这么大早过来,是要朕做主?”是他听媳妇儿跟妹子说话儿落了下风,赶紧抻着头帮腔。
金花对着四贞粲然一笑,把碗递给旁边的乌兰,立起身,趴到四贞耳边说:“妹妹稍坐,我去伺候那位穿衣裳,去去就来。”说着进屋一拍福临的被窝,“人家姑娘,你给她说红了脸怎么着。”
没想到他探出一张俊脸,学着四贞的口气说:“日日只爱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夜有超级大月亮,写到这儿罢!
可惜他们正在十月初,要不也想让福临和金花看超级大超级圆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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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壹
“日日只爱你。”
“油嘴。”金花说着, 捧着衣裳到福临眼前,“今儿穿哪身儿?”
他还在枕头上磨蹭,捧着她睡过的枕头, 嗅着她的味道来回蹭,一边咕哝说:“你穿什么颜色?我们穿一样的。”
不想她说:“我今儿穿红。您好像没预备红色的衣裳。”
他才探出头来看了一眼, 她身上明明穿的正黄窄袖骑装,于是说:“朕穿明黄。”
等她展着褂子给他穿袖子, 他伸着胳膊, 顺势回身把她搂在怀里,说:“朕刚跟你说的,你听到了?”预备她像刚刚那般在怀里挣,结果她只瞪着眼睛从他手臂上看出去, 望了眼门口, 又把脸搁在他肩头:“听到了。”一口气吹在他耳边, 吹得他心里像被一只小手挠了。
“那你呢。朕记得你说‘敬’朕。现在还是‘敬’朕?“他心有不足地问她。
“可不是?长得高, 又帅,一张俊脸,浑身都是腱子肉……”一边说,她的手又不老实起来,顺着腰侧摸到他前胸上,“硌楞硌楞”的腹肌胸肌在她手下摸了个遍,弹着她的掌心。
“你见过因别人相貌好, 就‘敬’别个的?‘敬’不都是因为人品好,学识好?”他双臂搂着她抱在胸前摇了摇,“‘爱’才是因为相貌好……”
这一句把她问住了, 他在前朝多么英明神武!远的不说, 这次跟太后斗法, 赢得毫不费力,悄没声儿就把样样事儿料理妥了,收服了老臣的心,捏紧了兵权,弹指间轻轻松松架空太后,现在他俩这“日日只爱你”的日子也是拜他赢了所赐,才能这么随心所欲……偏她都没放在心上。倒是这副好皮囊,她万分留恋贪恋。她分明喜欢他这个人,就算他不是皇帝,她喜欢的也是他。
只是越是食色的行家,这个“爱”字儿反而说不出口。外袍的扣子还没扣,她把额角抵在他中衣儿的淡黄色绸料子上拼命蹭,蹭得他心里越发痒个不休,低头去寻她的面孔,劈头盖脸的亲吻就落下来。
若不是四贞格格在外叫金花:“皇后嫂嫂!”她险些重被福临捧到帐子里,如今四贞格格一叫,她顾不上伺候衣裳,赶紧回了魂,挣脱奔到门口。回头看,他还对着她欲怒还笑,她只拢了拢头发,低头抿了抿嘴唇,走到廊下问四贞:“妹妹?”
四贞一看皇后唇上的唇脂若有若无,了然蜜里调油的二人刚又温存一番,灿烂笑笑:“嫂嫂,我们什么时候出门?眼看日头老高,起了个大早,赶个晚集,伺候着贤伉俪收拾停当,遥遥无期。”伸着食指在脸上刮了刮,做势“羞羞”。
真被人拆穿,反而镇定下来,倒是一直猜别人是不是发现了的时候才更煎熬,金花站着,推了一把四贞的肩膀,说:“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闲事儿。”一边摸了摸一丝不乱的头发,嘴硬说,“你皇帝哥哥是万乘之君,修饰细致些原是应该的。”正说着,就看四贞朝她努努嘴儿,她一回头,见福临从殿里走出来,衣裳是穿好了,趿拉着布鞋,头发毛毛的,一边走一边说:“这鞋不行,朕的鹿皮油靴呢?”说着对着殿外喊了一声,“吴良辅,取朕骑马的靴子来。”
皇后见他一改玉面君王的潇洒倜傥貌,邋邋遢遢一副样子出来,哭笑不得,刚还说他“修饰细致”,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来,明眼人一眼知道她刚说假,蝎蝎螫螫装作不经意地看到四贞脸上,果然四贞戏谑的笑意更浓了,四贞脸对着福临,眼神却斜斜瞄到金花脸上,窘地金花一滞。
拉着福临重往殿里走,说:“早膳吃什么?万岁先喝盏参汤。”说完这句又疑心无意间暴露了二人“夜间活动”太过,于是撒了他兄妹,只管自己往殿里走。之后膳桌上就垂着晶晶亮的桃花眼不说话,埋头吃了一气。
她早膳喝了牛乳,又吃得瓷实,等到跑马,先惊觉错了打算,马背上一颠忍不住的胃气翻涌,直想吐。
原来精通骑马射箭的是阿拉坦琪琪格,金花只能靠她的小脑瓜,再沾些肌肉记忆的光,三人在草原上撒欢一跑,她就落了后,眼见前面一黄一红两个影儿越跑越远,后面跟着的宫女和太监也落得远远的,就剩她前后不靠,这副身子又娇弱不胜,之前扭的脚也隐隐作痛,她收住马的步子,在马上坐住,慢吞吞朝着福临和四贞去的方向溜达过去。
晴好的秋天,刚下过雨,淡淡的几缕云,如纱幔散在天上,马一驰,踏得青草香气腾起来,风轻唤拂过颈间,她拉着缰绳慢慢走,看着天高云阔,心也为之一宽。任他俩跑去,她就是出来松泛松泛,只要离了紫禁城,无论是去亲王府后花园穿花拂柳还是来南苑骑马放鹰,都是她喜欢的。
更何况这马儿,是自科尔沁带来的陪嫁,日常养在西苑,也就这会儿能拉出来亲近亲近。她引着马“嘚嘚”缓行,干脆伏在马背上,揪着鬃毛,唤了句:“追青。”马儿听到主子唤自己的名字,通人性似的啸了一声。是了,是阿拉坦琪琪格十二岁时父亲送她的生辰礼物,从小跟小伙伴一起精心养大,前年她才舍得骑。自从入京,她再也没见过它。喃喃又唤:“追青。”马儿在她的娇声呼唤里摆了摆头,轻嘶了一声。
耳边传来一串马蹄声,她直起身,远处一个明黄的衣影,朝她飞驰而来。手搭凉棚,福临俯身在马上,一眨眼,人就到眼前勒住马大喊:“皇后。”引着马在她身边逡巡,他眉角滴着汗,兴奋地说,“比赛吗?咱们竟然让四贞妹子赢了,她打着马跑没影儿了。”一转头不见了金花,他生恐丢了自己的小媳妇儿,赶紧调转马头回来找金花。
“万岁,崴了脚还没好利索,一跑脚疼,咱们骑马慢慢走走?”于是两人并辔而行,他穿明黄,她穿正黄,两人两马,漫无目的向前行去。
“四贞自己跑马有碍嚒?”金花想了想问。
“南苑都圈起来了,皇家禁地,无事,随她跑。”福临沉声说,又一指,“前头那棵树,旁边是个海子,咱们去坐坐等她。回来总要从这儿走。”
到了树下,皇后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缎子衣裳熠熠闪光,如一道金光落地。皇帝看见笑赞了一句:“怪不得日常从帐里往下翻朕从来揪不住,原来是老把式。”
她一边拴马,一边回顶了一句:“不像您,假把式。”扭头他也金光劈地似的从马上翻下来,一扔缰绳来抓她。“假把式”这句是太液池泛舟那夜,要进未进的紧要关头,她说了激他的。
把人拽在怀里,他凑到她耳边,怕给人听了去似的,小声说:“现在朕也是老把式,嗯?”
不想她说:“算不上,新手上路罢了。”他再引着她说,她无论如何不肯说了,在水边捡块石头坐下,刚下过雨,秋湖水涨,定睛细看,水里指尖顶儿那么小的小鱼儿在水草里来回穿梭,“竟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