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打门出来,走了两步,吩咐大太监吴良辅:“既然太后无大恙,叫西苑把鹰送过来吧。也给太后散散心。”
走回自己惯常住的殿,皇后和四贞格格正对坐着用点心。四贞面前的碟里整齐码着肉菜小馍馍,一看就是金花布的菜;金花面前是一碗汤药,老远就能闻到她碗里的药又酸又苦。
“怎么还喝药?朕瞧着这风寒老早好了。”他进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金花身边,背着手瞧她的脸。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长一点。
夜侍
四贞格格见皇帝哥哥突然进殿, 起身行礼,不等皇后嫂嫂答,先一脸焦虑急着问:“皇帝哥哥, 太后病情如何?”
福临仍旧盯着金花的脸答:“险虽险,却不凶, 醒了就好了。四贞妹子不必挂心,皇额娘说她现在用膳服药, 你们都别拘着虚礼去闹她, 搅得她用不香。”说着伸手搭在金花肩上,看她仰脸对着自己嫣然一笑,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像是明白他刚刚跟太后说了些什么话, 他突然生出无限的知己感。
又想了想, 盯着皇后眼前的汤药, 说:“皇后的酸梅子带了?朕给你取了过口?太后无事, 本来明日能去跑马放鹰,风寒一直不愈,能去得?”
四贞听说太后已经醒了,又见皇帝如此不以为意,猜着太后无事,放下心来,转而笑眯眯看帝后夫妇两人, 一对璧人,一人说,另一人含着笑听, 含情脉脉的眼睛互望着, 出声的只有几句, 无声的早有千言万语,一片柔情蜜意在两人之间流淌。忍不住掩口一笑,又调皮地捣乱,声如银铃:“嫂嫂去不去的……妹子能去。”
不想福临一撩袍子,在金花身旁坐下,说:“皇后不去,朕也不去,四贞自去?”
金花朝里挪了挪,让他靠着自己坐上来,叫乌兰添了一副碗筷,说:“我们仨明日一起去。”又对他说:“鸭舌糟得好,尝一尝,就是辣,您就口奶茶。”说着给他夹了两个鸭舌。又捡着他爱吃的,布了一碟子。忙完才撂了筷子,皱皱嫩白的眉心,端起自己的那碗汤药。
他眼尖,早看到她的酸梅子罐子,拿在手里,眼巴巴等她一仰头喝完了,“噌”拔开罐子盖儿,送到她眼前,看她伸着两根细白的手指拈了一颗含在嘴里,两人一个我看你,一个你瞧我,互相对了下眼神,又都会心一笑。
四贞格格在一旁微笑看着他二人,起身说:“妹子先走一步,贤伉俪留步。再在这儿留着,要被你二人酸倒牙了。”说着伸过手来,“皇帝哥哥,也赏四贞一颗梅子?”麻溜儿探到罐子里捏着一个梅子,噙进樱唇,鼓着一侧粉腮,脚底抹油般往外溜,又听皇后说:“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皇额娘处。”四贞“嗯”一声,头也不回出殿了。
金花咂么着嘴里的酸梅子,舒展开眉心,看着四贞闭了门,想她走远了,跟福临说:“憨四贞,真给吓坏了。”又问他,“皇额娘费这些周折,把我们两人叫到南苑来,是为什么?”
“没想通,无论为什么罢,朕来前儿已经明发,无论调远近的兵进京都要朕的手谕,太后在军中的势力应该没那么大,虽说还没清理完……可是不怕,有叔王和那几位老将,还有济度!出不了乱子。”皇帝一边说,一边眨着眼睛想,手上却没停,夹了只虾,细细剥了壳,干净细长的手指捏着送到皇后嘴边,“虾。”
她莞尔一笑,舌头蹭着梅子说:“吃了药吃这个腥,也不饿。您吃。忙了一晚上。”他说的这些她听得迷迷糊糊,其实不甚明白。多亏前朝后宫都是他给她撑着。刚穿来时还想靠自己“斗”出一片天,后来发现就她?完全不是个儿,能全须全尾就阿弥陀佛了。坐着也是坐着,她夹了只虾到面前,刚伸着细白的手指要上手,被他捏走了,又听他说:“别上手了,朕自己剥。”
于是她呷着茶,看他慢慢吃。他垂着眼,细细嚼着鸡丝鸭丝燕窝小馒头;两人正默默坐着,他抬眼对着她深沉一笑,说:“要是有盏酒吃吃就好了。”
她又呷口茶,说:“我夜里去陪皇额娘,您要吃就传一壶热酒进来;吃了好睡觉。”
“皇额娘那儿不用陪,过会儿跟四贞去拜一拜就得了。太后那身子骨儿,只怕比你还结实。”他说完又朝外头喊,“吴良辅,给朕温壶酒来。”
她放了茶碗,拉着他的袖子说:“要是皇额娘不用陪,您就别吃酒了。”一边说一边急了,脸上泛起一片红,他转头看她,她眼含横波,水满将溢。要不是刚割腥啖膻,吃得嘴上手上都腥臊,他就直接搂着亲上去了。
“怎么?南苑冷,吃了酒咱们暖和和地好睡觉。刚还叫朕吃,说了一句话又变了。”说着又凑到她耳边,唇风擦着她的耳朵说,“倒是跟以前一样,第一颗纽子让解,第二颗纽子就摁着不给,善变。”
一句话说得她脸更红了,眼神躲躲闪闪,舌尖把酸梅子推到一侧去,鼓着腮,垂着眼说:“南苑不比宫里,皇额娘和四贞都住得近,只几步远,有点动静四下听得清清楚楚……”他吃了酒她更承不起,上次他在慈宁宫吃了两盅药酒,夜里险些把她揉搓碎了,第二天嗓子还哑着,多亏四贞不明白,但是太后看她的眼神儿就透着意味。坤宁宫和养心殿独门独院儿,好歹就他俩;南苑都住在东行宫,前后左右鸡犬相闻。
他明白过来,说:“怕什么。”又说,“朕今晚明着跟皇额娘说要跟你‘一夫一妻’,你放心,皇额娘不允也没法子,前朝后宫,朕说了算。”
可她说的不是这事儿,把脸蹭在他肩上,手环住他的腰,娇娇“嗯”了一声。鼻息擦着他脖子上的皮肤,掠过突出的喉结,微微的气息穿过她口鼻的声音和她轻轻的叹直往他耳朵里钻,闻着熟悉的甜香味儿,他攥了攥拳,她这样丰腴柔媚,他更要吃个酒压压惊。
门“哐啷”一声,怕惊了帝后的好事,又像是专门要惊了他们的好事,吴良辅几乎是踹开门,躬身端着一壶热酒进殿,一边说:“万岁爷,东行宫只有高度的米酒。”利落将壶盏置在膳桌上,他目不斜视,又低着头退出去。金花还没把脸从福临肩上挪下来,吴良辅已经又出去了。
帝后一个斟一个饮,正腻歪着,四贞格格遣了个小宫女来请皇后。金花伸着脸到福临面前,说:“万岁,帮我看看头发乱吗?妆还好?”他喝得急,丹凤眼先迷离了,就见一张粉白的俏脸在眼前晃,桃花眼,翘鼻子,样样在他瞧着都是极美的,又可亲。松了盏,把人硬箍在怀里先把嘴上的唇脂吃尽了。后来还是金花挠他的下巴,他才松了她,还意犹未尽。
皇后一边往殿外走,一边捏着帕子擦唇,等见到四贞格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四贞妹妹,嫂嫂的妆还好?”
四贞一愣:“嫂嫂吃酒了?”皇后唇上不施脂,明显是没匀妆,香腮上却两片红扑扑,嘴里又有淡淡的酒气,所以她猜嫂嫂吃酒上脸了。
皇后一愣,嗫嚅:“没,吃汤药,怎么敢吃酒。”
哈,那就是皇帝哥哥吃酒了,四贞电光石火间想明白了,笑着拍了嫂嫂一把:“好着呢!咱们走吧,再晚些太后该歇了。”
皇后和四贞格格一前一后进太后的寝殿。太后梳洗过换了衣裳,正襟危坐在榻上喝奶茶。金花微微抬头,见她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旗装上连个褶儿都没有,忍不住暗暗叹服,太后是个狠角色。
太后慈爱地赐了两人座,拉着四贞的手说:“听苏墨尔说吓着你了?这病险虽险,却不凶,现在可不是好了?”
四贞盯着太后的脸,殷切说:“皇帝哥哥也这么说,看到额娘大好,女儿就安心了。您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上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太医重新来瞧过嚒?”
“太医瞧过,药也吃了,放心。”太后脸对着四贞,眼神却往皇后身上瞥。
金花微微笑,看太后和四贞母女说话,心里说不上的滋味儿,上辈子对母亲没印象,这辈子是宝音姑姑奶大,母亲对她极好,但总像有点客气。眼前这对义母义女拉着手絮絮低语看得她满心感动,又有点羡慕。
太后一招手,说:“皇后也坐到跟前来,可怜巴巴儿自己坐着,瞅着都快哭了。”等金花到了近前,太后的大手拉住她的小手,“咱们都姓博尔济吉特,如今你又是予的儿妇,亲上做亲,别这么生分。”
金花心想太后今晚怎么转了性儿?不是高高在上的婆母了。不知福临跟母亲聊了什么。这么瞧着,太后打定主意在福临的屋檐下低头,所以先跟她缓和关系?太后之前曾帮她,但从未跟她这么亲热,她搜了搜阿拉坦琪琪格的记忆,太后之前一直以威严的婆母自居,虽然同姓,她总是远亲,太后不屑于跟她细攀亲戚。
母女三人团团坐着说了会儿话,太后说:“累了,你们退下,歇去罢。”
皇后虚让了下,说:“皇额娘,儿臣今夜守着您侍候。”金花忖度,她跟皇帝专为侍疾而来,伺候太后就寝应当应分,但是福临又说请个安即可,不必伺候过夜。
不料太后一口答应,说:“皇后有这份孝心,机会难得,就在床边搭个榻,咱们娘俩还能说说话儿。”
作者有话说:
其实太后是个工具人。
开心你坚持到这一章了耶。
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