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金花伸手像挠胖大橘似的挠了挠福临的下颌,福临被她挠得心里越发痒,一边攥着她的手,一边松了唇,紧喘两口气,说:“怎么?”
“碍事儿,容我先把梅子吃了。”说完鼓着脸在他耳边细细嚼酸梅子,银牙磨在核上,极轻微的“唆棱”声。见她这样,他也对着她噬起梅子来,一边嚼,一边仍嘟着唇去凑她的脸,又怪模怪样地挤眼睛,摇头:“酸。”
桃花眼对上丹凤眼,唇又贴成一对儿,各人嘴里一枚核,互相往对方嘴里舌忝,舌头忙着打架,牙齿也来凑热闹,你来我往,终于误伤,不一会儿两人嘴里开始泛咸腥,还是福临怕再伤了她,先收了兵,嘴里含着两枚核儿松了口。玉白的小手,掌心里垫着帕子伸到他嘴下,他一松唇吐出来,她刚要再攥回去,他从她手心儿里把潮乎乎的帕子接过去说:“攥它做什么……”又往地上一掷。
她心里“扑通扑通”惊跳两下,想了想,眼里晶光闪烁,幽幽说:“万岁,此情此景,我好像见过。”一厢说,一厢盯上福临的脸。
“哪是好像。不正是大婚那夜,朕接了你手里攥着的子孙饽饽。”纵身过来,也直勾勾盯着她,眼睁睁看她忽闪着桃花眼,扭开小巧的鹅蛋脸,满脸堆笑伸手捏他撑在一旁的手臂,他了然她故意,拉着她的手转头,“又试探朕,那你再来探探……”
紫癫癫,颤巍巍,她给烙了手,羞得头摇成拨浪鼓,还脸红:“万岁 。”
想到她终于改了口,他格外得趣儿,晚上又吃了酒,她的一举一动,一声一气都更醉人;可也因为吃了酒,特别耗时辰,她声儿都哑了,他还红着眼睛爆着青筋晃。后来她硬打着精神伸手给他拭汗,伸着惨白的小手到他额上,用火热的掌心粘他冷了的汗,他才给她温烫了,心里一动泄了气,趴在她耳边哑声说:“都在朕心里。”
他原来花了这许多心思在她身上,她试探了几次,他都一丝不错地应对出来。之前隐隐约约想的,不敢信的,都一步一步坐实,他对她,恋爱脑。
这么想着不知是喜是悲,心里搅腾起来。她想要个专心专意的人,寻了两辈子,终于有个他。命定般的,直接送到她眼前,她穿越来时,一扭头就先看到他。对她好,围着她转,一心一意……可是,这是真的?幸运得不像是真的。
她上辈子从小没见过妈,爸就像个符号,来去匆匆;爷爷奶奶从小陪着她,可老人总怕不及她长成先生离死别,总教育她自强自立,不要太眷恋过往。结果她一个食色的行家,对一切人浅尝辄止,不自觉逃离所有的关系,直到现在。宫阙深深,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以为自己没招惹,却一次次沿着海岸走,终于不得不在水里泅。
这么迷恋她的他……她展臂从旁拽过锦被覆在他汗湿的身上,手指头在他背上逡巡,精壮汉子的背,紧实的肌肉,凹凸有致的腰线,挺翘的臀。年少猖狂,没饥没饱地拼命疼她,满身透汗往下淌,都是精|血啊。身子骨儿能吃得消?前朝事繁,太后那处又牵心,一天只睡三四个时辰。想到这儿她心疼起来,顾不得一身软绵绵,转着脸去探他的脸色,呵,正微微拧着眉,她伸手去抚他的眉心,多累多烦,这一晌也先舒展开。
不想他在她手下睁开眼,乜着她,轻声唤她:“金花。”一日间,他呼唤她的名字唤了不啻百遍,每一遍都动心动情动意,努着全身的力气。这么想着,她疑心他泛着羊脂玉的青润的面孔就有些苍白。
“万岁,累么?”
“不累。”他闭上如墨的丹凤眼,睫毛覆成一条线,“朕守了三个多月,金花,朕跟你,只觉得心足,又心不足。”说着竟然又在她身上预备。
她狠着心把他推下去,转个身咕哝着:“我可累了,万岁快些睡。再折腾,我这身骨头先散架儿了……”结果听他在耳边说,“金花还有骨头?朕居然不知道,朕知道有兔儿。还是一对儿。”说着,胸前探过来一只手。
她一脸红云转回去:“万岁。”又蜷着身子窝进他怀里,额角贴着他的鼻尖儿,“睏极了,容我睡一觉再伺候。”
翌日一早,福临翻个身儿,还没睁开眼,金花“出溜”先起了。等他在床边垂腿够鞋,她已经简单梳洗,给他送温水来漱口。
“靴帽袍褂”四执事伺候穿衣裳,他闭目养神,伸着胳膊立在那儿,心里正盘算着南方的战事,唇边凑过来一个温热的瓷碗儿,他一张嘴,甘沁的参茶倾到口里,“咕噜咕噜”喝完了,他才睁开眼。金花手捧着盏立在面前,眼下一圈铁青,精神倒好,嫣然一笑,问他:“还喝嚒?独参茶。”
他摇摇头:“不用你早起伺候,瞧瞧这黑眼圈。”想摸她的脸,只衣裳还没穿完,动不得,又催她,“你快回去睡。”
“再喝碗茶,万岁也是黑眼圈。”她重倒了茶,婷婷袅袅朝他走回来,他嘴唇接着茶碗,眼睛就在她脸上端详,脸色真的算好,就是这黑眼圈,瞧得他怪心疼。他还是习惯她早上睡得齁齁的,不理他。
戴台冠时,金花接过来,说:“我来。你们出去候着。”把四执事打发了,她自己晃着一对耀眼的白腕子轻巧地给他戴在头上,又顺了顺冠带,凉凉的手指在他颌下打结,她的气息拂着他头颈,又听她娇声问:“系这么紧合适?”
“合适,你系的,怎么着都合适。”
“油嘴。”她给他正了正冠带的结,站在脚踏上,爱惜地抻手摸了摸头顶的珠子,说,“以后不兴昨日那般了,凡事都要有个节制,还是要保养身子。”
“这话说的,活脱脱皇额娘。还给朕喝参茶。昨日那般,你不喜欢?”
“只是怕人一辈子的好日子有数,妄想细水长流地慢慢过。”
“这怎么成了妄想,朕老早就想了。”攥着她的拳,微微低头凑到她面前,细细察她眼波的流转,谁想一早起来,先收着她黑着眼圈强打着精神的这些细致心思。他和她是不是好得太迟了?他现在心里比饮的参茶更甘润。一样是管他,要他节制、保养,她说出来他就乐意听。这话,他母亲说,他总心里暴躁。
慈宁宫。
太后听皇帝要停命妇执侍,坚决驳了。正是有命妇执侍,她才人不在前朝,对前朝的事儿一清二楚,又通过命妇对前朝命官加威,若是停执侍,慈宁宫的“副朝廷”也没了。
虽然儿子听她驳后没再言声,她心里还是不踏实。回想这一个多月,郑亲王济尔哈朗抄进慈宁宫的奏章明显少许多,果真前朝少事嚒?分明南方战事吃紧,浙江深受郑氏大军的波及,可她对此事知头不知尾,后来没见折子报她后续。
她果真年纪大,精神头不济?命苏墨尔把最近的抄折搬出来细细查看一遍,并没有看漏的,是真的没有折子报后续的战事。揣摩再三,太后命人去传鳌拜和遏必隆两位将军。
上午朝后,太后在慈宁宫备了茶,严阵以待两位大将,准备恩威并施;苏墨尔也特别整饬了慈宁宫的小宫女和小太监,手脚麻利,口风严谨才是为奴为婢之道。整个慈宁宫都预备妥当,结果等到日头西斜,两位将军也未现身。
作者有话说:
略改动。
周末愉快!
太后
酉正时分, 小宫女来报,说鳌拜和遏必隆两位将军在慈宁宫外磕头。太后听着反常,外官应见了主子再磕头。忙命苏墨尔亲去, 结果苏墨尔一阵风似刮出去,又疾步回来, 在太后耳边小声说:“二位将军磕了头,走了。”
太后起身踱步, 说:“走了?”
苏墨尔答:“奴婢出去时, 他俩人影都看不见了。”那便是两人磕完头即走,没等慈宁宫内反应。
太后揣摩两位大将,意思到了便走,表面上礼节不亏, 实际上太后什么都没问到, 而且连宫门都不进, 避嫌疑已经避到这地步。于是问苏墨尔:“两位将军从养心殿来?”
“奴婢已经遣人去神武门和养心殿探问。”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小太监回来报说:神武门的护甲不理他们,养心殿的小太监不知道。苏墨尔见事情蹊跷,自己去神武门走了一趟,回来到内殿,已经走得满头汗,一边拭汗,一边对太后说:“宫里的护甲是新换的?糊涂。奴婢去问他们, 一开始不说实话。奴婢再三追问,他们才透露两位将军今下午酉时来,酉时去, 看这时辰, 是专门来慈宁宫磕了个头。今儿只郑亲王递了帖子去养心殿, 到酉时三位大人一起出的宫。”顿了顿又说,“此番派去养心殿的小太监不顶事,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呷了口茶,听苏墨尔这么说,含着嘴里的茶叶嚼了嚼,苦涩味道在嘴里发酵,把最近的事串联起来想,越想越觉得蹊跷。
细细思量起来,不仅是送来慈宁宫的抄本变少,连宫里各处安插的小太监都甚少回来报信儿。自从上次皇帝“凑巧”一前一后把她放在皇帝身边的眼线都打残了撵出去,连坤宁宫的小太监传回来的话儿都尽是些不疼不痒的,没有一点稀奇:皇后百无聊赖跟猫聊天,去养心殿伺候了一下午……当时皇帝已经一个多月不入后宫,突然急急忙忙诏皇后去养心殿伺候,委实有些反常。不过傍晚来请安时,太后留神看两人神色,都没什么异样,养心殿只有小太监,偶然叫皇后去,使唤使唤小宫女也没什么稀奇,所以太后就没多想。
太后竟然不知道,那日皇帝先诏皇后去养心殿,后领着皇后出宫去了郑亲王府。
反倒是宁妃和佟妃那儿,她俩好像是活动着心思争宠,一个使银子做衣裳置首饰,一个请宫里的老嬷嬷帮着缚腰收肚,学些“房中术”。太后虑着,嫔妃心思活络不是坏事,只要不专宠,儿子纵使多情,在每个女人身上花的心思终究有限,到时候母亲还是儿子最重要的人。太后深恐儿子像皇太极那样,专宠一人。当年,先帝专宠海兰珠,之后八阿哥和海兰珠先后离世,先帝悲痛不已坏了身子,之后就每况愈下,终于撒手人寰。
想到这儿,还有样忧思困了太后十几年,天花。八阿哥“出花儿”夭折,福临运气好,并没染上,但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仿佛被天花“缠”上了,每年宗室总有子弟“出花儿”,年纪小的还有挺过的,过了十五岁,几乎染上就是个死。现在福临已经十八了。
苏墨尔续了水,太后又端茶碗嘘了口茶,想远了。昨日皇帝怎么回事?突然跟皇后就要好了。两人打量她不知道,皇帝在膳桌下拉着皇后的手反复揉搓。还有逗福全那会儿,两人眼神一对上就瞅着彼此笑。那神色情态,竟然跟先帝和宸妃一模一样,皇太极和海兰珠是老房子失火,他俩呢?之前是好还是不好?大婚不圆房,闹得皇后被嫔妃欺负,后来又好一日歹一日……太后突然心里一沉,好不好的,从大婚皇帝就没宠幸过别人,后来她让皇后去劝皇帝,皇帝就闹着不入后宫。这么看,皇帝跟皇后一日好一日不好,多半是因为太在乎才互相闹别扭;不入后宫就是直接置气了,是皇帝怨皇后劝他宠幸别的女人。她这么老辣的人,怎么才回过味儿来。实在是没想到帝后关系这么亲密,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田地。甚至还合着伙儿在她面前演戏,一起哄骗她,不听她的教。
这么一想,最近这些事儿对了版。坤宁宫的小太监今天回话的时候一边说一边还红了脸,没根儿的人,绘声绘色说帝后昨夜折腾半宿,跟以往都不一样。这么看,昨夜二人小别胜新婚,关系更上了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