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忍过那股难受劲儿,一边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边说:“妹妹见笑,昨天叫佟妃吓坏了……”
姑嫂二人挽着胳膊刚进殿,就听太后慈爱的声音说:“皇后,好孩子,快去梢间儿躺着,太医一会儿就来。”随着太后的旨意,苏墨尔直接过来搀着金花的胳膊,拐弯去梢间儿,和和软软把她扶到榻上,给她后背塞个锦靠,说:“月份浅,不能老站着。”然后开始掰手指头,算了算,“早的话明年四月,至晚也不会到六月,都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正好做月子。”
这次四贞格格听懂了,一屁股在金花旁边坐下,大眼睛滴溜溜在她身上上下打转,拉着她的手晃,兴奋地说:“嫂嫂,你有孕啦!”苏墨尔见四贞格格大大咧咧搓磨金花,说:“格格,轻点儿,这么晃,皇后又该难受了,看她这情形,不是有孕还跟没事人儿似的那种,且要难受几个月呢。”一边又问金花,“皇后想吐吗?想吐就说,别忍着,头几个月就这样,别嫌难看。”
金花闹了个大红脸,一会儿仰脸对着苏墨尔说:“姑姑,没有……”转头再拉着四贞格格:“嘘嘘,妹妹你别嚷,小点儿声儿,真的没有。”偏两个人都不理她,各自欢欣不已对着她,一个忙着展锦被给她盖,又安顿了水盂在旁边预备她随时吐,一个亮眼睛灼灼地盯着她,那眼神儿替她高兴着,可又调皮地好像下一秒就会刮面皮,羞羞她。不是说皇帝哥哥“今日爱你,明日爱她”?现在没见皇帝哥哥爱别人,嫂嫂先有好消息了!
金花慌乱里扭头看外头有多少小宫女,结果一张红脸正对上福临。难得他日常在慈宁宫都是深藏不露的一张脸,淡淡的,瞧不出情绪。如今也讪讪地红着脸进来,跟苏墨尔说:“姑姑……”
苏墨尔一转头看到福临,今日他穿一身浅蓝的袍子,染红的玉面格外显眼,说:“万岁爷,福全都八个多月了,您也当了几回阿玛,皇后头一回,面皮儿薄、脸红就算了,您怎么也忸怩!”
四贞格格也起哄:“皇帝哥哥,大喜啊!”一边站起身,乖巧把金花身旁这个位儿让出来,四贞格格还忍不住要跳,苏墨尔拉着她往外走:“让这俩大红脸单独待会儿,咱们先出去。”
四贞格格一走,梢间儿先安静了,空间也仿佛翻着番儿变大,福临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局促地挪了几步,才攥着两边的袖筒在刚刚四贞格格坐的地方坐下,金花给众人这么一闹,胃气又有点往上涌,反正也没外人,索性绵绵倒在榻上,对着福临一笑,小声说:“表舅舅,姑姑刚小心搀着我,我先懵了,好像真有其事似的。”说着把手摸在自己微微凹进去的小肚子上,“这下……一会儿太医说没事,皇额娘怕是要冷脸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那个,再说吧。不过,表外甥女儿是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把金花的左手牵过来,轻撩起袖子,就见白腻肌肤上一圈铁青,约两指宽,过了一个白天,比早上颜色变深了,“没上药?这伤好像更厉害了。”刚金花布菜,左手拽着右手的袖口,腕子一闪一闪,福临总往她袖管里瞅,可惜看不清,干着急。这下总算拉到了,他就势把她的左手先握在手里。
“昨儿叫佟妃吓着了,血房里那味道……刚又是那胎羊,怎么看怎么别扭,就没忍住。这下可如何是好。皇额娘又要拉着表外甥女儿催生育。”她苦笑,上次太后拉着她催生仿佛还在昨日,照太后的意思,大婚一月有孕,一年内生产,一鼓作气生个博尔济吉特氏血脉的大清的储君。
福临坐着不动,恹恹低着头,盯着金花搭在小肚子上的玉白的小手,犹豫着把另一只手搭在她小肚子上,火热的手掌紧贴着她的手背,说:“要是真的就好了。”
“表舅舅……”她轻轻唤了一声去看他,一手拉着她,一手搭在她肚腹上,刚刚涨红的脸现在神色如常,又有些莫名的苍白,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就是分明的很失落。
想又怎么样,两人是那么多重重叠叠的亲戚关系,她既是福全的嫡母又是福全的表姐,而且是关系很近的那种,撇开其他的所有不论,两人生个健康娃娃比开到盲盒隐藏款还难。更何况,她不想要佟妃或者宁妃那样的本能。
一边想着,福临又小声说了一句:“要是真的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郑重剧透:当然是要开到盲盒隐藏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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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收预收,前几天嬛嬛过生日,我就很想开个宝亲王的预收。
“片叶不沾身”小姐姐的预收还要等等,脑容量有限,冥思苦想文案阶段。
感谢宝儿的灵感,好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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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宠?
皇后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
景仁宫。
刚出生的三阿哥吃过奶, 在奶娘怀里“咻咻”睡过去,佟妃轻声叫:“奶娘。”示意奶娘把孩子抱过来,自己则伸着胳膊殷殷去接。
佟夫人听到声响, 忙从外间进来,一边走一边说:“我的娘娘, 先别急着抱,仔细落下月子病。”佟妃不理, 仍旧自奶娘怀里接了三阿哥, 忍着一身不适,蜷着身儿坐起来,整个人把三阿哥护在怀里。
三阿哥是个漂亮的小婴儿,淡淡的眉毛根根分明, 眼睛闭着, 是一条细长的弧线, 这么幼小, 也能瞧出来以后会生一双跟他阿玛一样的丹凤眼;鼻梁扁扁的,鼻头却分明清晰,粉色的嘟嘟小嘴儿皱着。佟妃这一天看了又看,就是看不够。
她爱惜地抱着三阿哥,佟夫人也在身边坐下,小声跟佟妃说:“咱们三阿哥这眼睛鼻子,跟皇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毛和小嘴儿啊, 像你兄弟!今天一接下三阿哥,我就想起娘娘小时候,刚出生那会儿, 也是这么小, 这么轻软的一团。我把娘娘抱在怀里啊, 生怕把娘娘压坏了。当时稳婆说娘娘面貌贵气。如今看,稳婆倒是见得多,真的会相看,谁能想到十几年过去,娘娘入了宫,还当了额娘,生了个这么俊的阿哥……”
佟妃听着,忍不住心头一酸,泪花就在眼眶里打转。入宫的时候她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突然就见不到额娘和阿玛,她偷偷哭了几回。后来有了顺治帝的宠爱,她才把想家的心思收了收,改在皇帝身上多用心。结果又被皇后孟古青嫉恨上,还扇了她个耳光,孟古青那壮硕身板,一抡胳膊她直接被打在地上。多亏万岁爷怜爱她,多宠了她几回,她才小小年纪,先有了这个阿哥。
可是,想到皇帝,她的心又抽紧了。自从太后和皇后允她不请安好好养胎,她就再也没见过皇上。大婚夜皇帝从坤宁宫来了景仁宫,她以为自此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虽然没有皇后的尊号,但是有皇后比不了的恩宠。甚至第一回 拜皇后,皇帝还怕她吃亏,派了小太监守在坤宁宫外,又派人把她接到养心殿问东问西。那时候她觉得皇帝在她身上真正用心,是位知冷知热的夫君。
谁知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他也没来景仁宫探望过她。倒是皇后命人一趟一趟来送钱、赏东西,出手阔绰,一松手就是妃位一年的例银。又听她母亲说帝后感情融洽……她安慰自己说,大腹便便,有什么好瞧的,皇帝前朝事忙,不来也是怕她迎驾接驾,又跪又拜,白折腾身子。
可是生产时万岁爷所作所为,她思来想去都很灰心。万岁爷闯进来时,她以为是为她,毕竟已经折腾了一个大白天,她疼到神思恍惚,力气耗尽,此时他不是应该为了她和龙子心急如焚?结果万岁爷进来直奔皇后,她一边疼得欲生欲死,一边看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拉着皇后径直往外走,还是皇后硬把他拽到床前。她伸手,他虚握一把,她还没摸到他掌心的温度,他先撒开手,说的那句“小心项上的脑袋”也很敷衍。若不是皇后许诺让她自己养孩子,她看了皇帝那副寡情的样子,真想罢了。最后太后命太医下了猛药,稳婆又见得多,艺高人胆大,生生把三阿哥半推半挤硬推出来。
怀里这个,是她用命换来的三阿哥。打从见到三阿哥的第一眼,她又想活着了,这么小这么柔软的一团小人儿,是她怀胎十月生的,无论如何,她总要念着他护着他。
正摇着小婴儿,细竹探头探脑进来,凑到佟妃和佟夫人身边,说:“娘娘,慈宁宫传来话,说皇后有孕,正在传太医。”
佟夫人听了,心里盘算了一晌,说:“我还当皇后是个菩萨,心善,让娘娘自己抚养三阿哥,原来是她马上要有自己的孩子,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白瞎了那个清爽单纯的好模样儿,原来是个心机这么深沉的。多亏咱们谨慎,并没有跟她交心,要不,看给她赚进去。”
佟妃拉拉母亲,说:“额娘。”一边用眼神示意隔墙有耳,“我以后就守着三阿哥过了,只要三阿哥好好的,管别人怎么样呢。”顺治帝以前跟孟古青不对付,两人从未圆房,如今皇后也是博尔济吉特氏,才两月就有孕,那就是两人感情甚好?想想佟夫人进宫时说看到帝后的黏糊劲儿,再想想昨日在血房皇帝对皇后的在意,佟妃总觉得皇帝跟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两人好久未见,她也说不上究竟是哪儿不一样了。怀里抱着小月孩儿,她不想想别人,她只想一心一意护着她的孩儿。
翌日清早,金花还在梳头,小宫女乌兰跑进来:“今儿什么日子,才什么鼓点儿,奴才看殿外人都齐了。难得她们早来,往日都是一拨儿人进来了,另一拨人儿还在御道上匆匆往咱们宫里赶,今早齐齐整整的。”
金花本来往头上簪银子,听乌兰这么说,三把两抓把银头面都卸了,说:“那套金的呢?拿来。乌兰别走,去给本宫斟碗酒吃,就上次酿的梅子酒,给我倒一碗出来,再添进一碗小烧儿去。”她听说嫔妃都早早来候着,知道昨夜在慈宁宫走漏了消息,都是来看她笑话的,那就得扮上唱大戏,不能随便戴一头银首饰。
又不放心乌兰鼓捣她的酒,喊住乌兰说:“光倒出来吧,添酒的事儿,等本宫自己去。你快些来,本宫等着吃。”烦也烦死,愁先愁煞!美人儿们各自去福临身上用心,天天盯着她做什么,这宫里人人都能去邀那个帅男人的宠,偏她不能,还得躲着。结果她们还拿她当眼中钉,人人瞪眼瞅着,一会儿看她得意,一会瞧她落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这酒还差的远,梅子的香气没沁出来,糖也没化,入口就是辣嗓子,火烧火燎的一团火落到胃里。唯一的好是酒壮怂人胆,一碗下肚脸也红润了,眼神也泛波光了,脑子滴溜溜转,金花粉着一张脸袅袅捏着帕子去正殿升座。
“今儿人倒早,也齐。”金花没坐稳先开口了,有话早说完早散。
静妃又领头,笑着站起身行个礼,说:“听说皇后大喜,姐妹都惦着来给娘娘道喜,如今大婚才两月,娘娘先有孕了。”
金花慢吞吞盯着地,说:“宫里喜事是不少,但是有孕这事儿竟是传岔了,昨日太医诊了,本宫有些脾胃不和,谢姐姐念叨。”静妃从她处论是姑姑,从福临处论是姐姐,一笔糊涂账亲戚。
静妃故作惊讶,又饱含讽刺地说:“还有此事?娘娘缠着万岁爷专宠,竟然两月了还没喜信儿?”顿了顿又说,“当初娘娘初来乍到,还让咱们都去养心殿在皇上身上用心,谁知人前说要雨露均沾,背后就霸着皇上不撒手。咱们才明白,说让各凭本事去献殷勤,不过是皇后专宠的障眼法,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静妃又来当火药桶,顺治帝从来不召她,宠谁也不宠她。金花忍不住想,静妃何必。当个安静超脱的美人儿不好嚒?家世显赫,宫里又有太后帮衬。她偏要靠着太后这棵大树,给同是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找不痛快。
也是看金花心大不计较,刚大婚时还虚张声势,冷着脸对她们训话,昂着头走路像只骄傲的小凤凰,跟多厉害似的。后来嫔妃们发现她根本懒得跟她们计较,只要别挠到皇后脸上,她都得过且过。也就紧张紧张太后和皇帝,在太后面前是个胆小媳妇儿,在顺治帝面前就是个娇柔美人,又会造作,皇帝托来抱去的,她还要窝在他怀里给他拭汗。
别的美人哪儿得过这待遇,在龙床上也不见得跟皇帝滚着抱在一起,偏这后来的小狐媚子得了万岁爷的心意。他俩又戏格外多,在慈宁宫门口咬耳朵,攥手,众美人早瞧皇后不顺眼。凭什么!
金花坐在宝座上,看着底下的美人儿放炮的放炮,憋笑的憋笑,看笑话的看笑话,心里直冒冷汗。八月十五乌云珠拴婚,八月十七佟妃产子。没了乌云珠,后宫的情势全变了,这皇后的宝座怎么坐,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以前美人儿们发难,她忖着咱们都蹦跶不了几天,不值当深究;没了乌云珠,她是不是得立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