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松却以为她是余情未了,眸色黯了些,“那毒药不是我的,我给你的只是蒙汗药,是你身边的那个宫女,她早和程英勾结在一块了。”他若想杀沈禹州,多的是机会,只是他与楚怀安都想堂堂正正赢回来,不屑于做那卑鄙之事。
林宝珠了然,自嘲一笑,“这是他的命数。”说罢,胸口骤然一痛,她捂着心口不停咳嗽,李青松要替她把脉,被她拒绝了,“我没事,都是老毛病了。”
李青松有些后怕,“若是身子不适,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林宝珠只是一笑了之,然后转移了话题,“对了,云棋下的毒,究竟是什么毒,可有解法?”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李青松觉得古怪,可见她模样认真,似乎真的只是好奇,便说了实话,“我虽没来得及给沈禹州搭脉,但是他被人抬出来时我看了一眼,那毒实在蹊跷,落在我手里虽解毒不难,但配制解药需要的东西不仅珍贵难得,更是耗时颇久,所以除非一开始就有解药,否则等诊出来后再配解药,一样一样试过去,只怕人已归西了。”
林宝珠听完只觉心脏绞痛得更厉害了,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只是隐于夜色中,瞧不出异常,“原来如此……那也算他的报应了,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她在云画的搀扶中走到树底下,靠着树干睡了过去,一觉却睡得冗长。
似乎梦见了许多人,梦见了许多事。
她梦见从前在靖安侯府长大,在父母膝下承欢的一点一滴,后来又梦见与怀安哥哥青梅竹马,她终于想起来,少年时一场春猎,她曾与李青松打过照面,那时她身子骨尚好,还能在围猎中跑跑马。
再后来,就是侯府蒙受冤屈,她被父母送回凤阳老家,却在黑雾山遇到了混战,阴差阳错的替沈禹州挡了一刀,又磕了脑袋失忆,被带回沈家,那些不堪屈辱的过往一幕幕闪现,她的呼吸越来越重,额上冷汗越来越密,最后在那场大雨中坠落悬崖……
这个梦境太过真实,坠崖时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的疼,林宝珠睡得迷迷糊糊,陡然睁眼,果然有雨水顺着树荫缝隙落进她眼睛里,一时眼眶中分不清是雨是泪。
李青松见天上又下雨了,脱了外袍跑到林宝珠身旁,撑开袍子挡在两人头上,“没事了,你继续睡吧,还早呢。”
林宝珠已经睡不着了,空洞的眸子望着漆黑夜色,“等到明日,我们都解脱了。”
“是啊,一切就结束了。”李青松未听出她话里的异常,笑容清朗,“楚怀安筹谋至今不容易,你更是身在虎狼窝忍辱负重,今后,你们一定要过得幸福。”事到如今,他没什么执念了。
“你也是。”林宝珠声音轻柔,比那外头的雨落石壁的声音还要清脆悦耳,“李大哥,方才我梦见你,才想起来,年少时我们真的见过,在那年的春猎……”她渐渐回忆起那些往事,脸上也有了笑容。
李青松险些哭出声来,与她并肩而坐,聊起过去,不知不觉,雨停了,天也亮了。
云画在一边沉沉睡去,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大地震颤,地动山摇,她睁开眼喜极而泣,“是怀安殿下!殿下他来了!”
楚怀安眼下不知她们身处密林之中,但他要杀入皇宫,势必会经过此地,李青松与林宝珠也醒了,三人简单收拾便追着那惊天动地的马蹄声而去。
太和殿内,程英急得彻夜未眠,“废物!一帮废物!”他冲到下方,将前来传信的几个内监踹倒在地,“他们一个昏迷一个无力,就凭李青松一个人带着两个拖油瓶,你们都让人跑了!”
这边事情还没解决,派去打探消息的禁军又来了一个,张口便是不好了,“程大人,苏家……苏家满门早在半月前便被北离的顺安王斩首示众了!”
“你说什么?”程英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苏家满门被北离顺安王斩首示众了。”
程英这次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震撼过后,一屁股跌在地上,“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苏婉容呢?她那种满腹心机的女人,难道也死了吗?”
他有些说不清自己对苏婉容的感情,虽然一开始他十分厌恶她,可她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女人,再后来他看着沈禹州为了林宝珠不惜牺牲一切,只觉自己追随多年的人已经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了,所以后来,苏婉容的蛊惑成功了。
沈禹州能做出来的事,他又为何不能做?
他也要放手一搏,眼看成功在即,苏婉容却死了。
程英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直到五城兵马司的人一声悠长的“报——”拉回了他的思绪,好似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又怎么了!”
士兵单膝跪地,铁甲之上还有鲜血,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战,“不好了程大人!怀安太子他……他攻入城了!”
他低着眉,看不清神色,但察觉面前之人摇晃了下,刚站起来又倒了下去,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程英彻底慌了,“他身边可还有楚怀宣?之前苏家人不是带着越太妃么?赶紧的把人提来啊!还有那个张太后,也一并提来,我就不信他们至亲握在我手里,还敢大肆杀入皇城!”
边上的禁卫军立时又跪了下来,什么越太妃,张太后,早就不见啦,尽管心知肚明,面上还是做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程英的心又凉了半截,但很快又手肘撑地站起来,“……对,还有侯府,把靖安侯夫妇都抓过来,我就不信……呃!”
他未说完,忽有一柄利剑自后刺穿了他的背腹,甚至都来不及感觉疼痛,他转过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个持剑的女子,“云棋……你……”
云棋冷眼睨着他,猛地抽回剑,看着他第三次倒下,“程大人,你做的够多了,可以安心地走了。”
到底是锦衣卫出来的,即便被刺穿了背腹,仍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抽出自己的长刀回身欲砍。云棋和云画不同,只是一个普通宫女出身,并不会武,被那锃亮大刀吓了一跳,险险避开后,对方又扬刀再砍。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跪在地上的五城兵马司士兵突然暴起,对着程英的后背又是一剑刺去。
有难
“好久不见了,楚怀安”
程英这次彻底失了气息, 重重向后倒去,云棋同那士兵对视一眼,彼此会意。
与此同时, 一直躺在龙榻上的沈禹州陡然起身,将尚在震惊中没缓过神的宫人们吓了一跳, 云棋丢了剑向上首之人跪地行礼, “恭贺陛下!”
随着她话音落, 满殿宫人齐齐跪地高呼。
沈禹州一个将死之人突然坐起身,最受惊吓的自然是守在龙榻边为其续命的太医院院判, 骨碌碌滚到底下,才诚惶诚恐的叩首行礼。
这简直摧毁了他行医数十年来的自信,昨天分明诊出沈禹州时日无多, 今日就毫无征兆地醒来, 瞧着全不似中毒之人那般羸弱。
沈禹州犹如鹰隼般的锐利眸光在殿中扫视一圈,瞟过死不瞑目的程英, 又移开了视线, 眼底没有半点波澜, “楚怀安入城否?”
五城兵马司的士兵道:“回禀陛下,叛军已连破七座城池, 进了城门,估摸着很快就要杀到皇宫了, 是否迎敌,还请陛下定夺。”虽明白一切都在陛下预料之中, 可真正见到了楚怀安的十万大军, 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现如今皇宫算上禁军与兵马司的人, 也只勉强五万人, 况且楚怀安的十万大军中半数是骑兵, 硬碰硬,毫无胜算。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说。
而他一说叛军要杀入皇宫了,太和殿中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