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宝珠大病初醒,惊魂未定,“你是……楚怀宣?”他不是叛国造反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说,他已经率军攻入皇城上位成功了?
林宝珠脑子里划过无数念头,楚怀宣也不解释,好整以暇地看她脸色乍青乍白的变换,最后还是一道熟悉的温柔声音定住她的心。
“楚怀宣,你又吓唬你嫂嫂。”楚怀安一个巴掌打在他头顶上,将人挤开,“快出去。”
楚怀宣吃痛,抹着脑袋看他,隐隐不满,“走就走,干嘛动手。”他哼了声,转身出了房间。
林宝珠听着他二人互相调侃,不由问,“你们……关系如此好?”算起来,两位都是她表兄,但楚怀宣身为越贵妃之子,常年在征战在外,鲜少回京,她见的次数不多并不了解,但楚怀安就不一样了,她们相熟多年,又是夫妻,竟不知楚怀安同这个弟弟感情如此深厚。
那原先所传宣王通敌叛国一事,岂非也有他的手笔?
林宝珠不知为何,越想越觉遍体生寒。
“天家的事太复杂,知道太多对你无甚好处。”楚怀安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喂给她,“你只要知道,我们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更不是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只是时局所迫,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即便我想回头罢手,可那些无辜丧命者,夜夜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此仇不报,那些枉死之人,又如何在黄泉之下瞑目?还有……你的眼睛。”楚怀安向来是个心性稳重的人,可说起这些时,语气带着颤音,眼底猩红,可见他心中有多恨。
林宝珠叹了口气,“我习惯了,看不见便看不见罢。”伸手在空中摸索,直到摸上他的脸,替他抹去眼眶周围的泪,“只是怀安哥哥,你想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此乃天经地义,你不必因此感到为难,宝珠可以理解,并且……宝珠支持怀安哥哥的所有决定。”
“宝珠……”楚怀安抓着她的手紧紧贴在脸侧,此时此刻,方才觉得这黑暗冰冷的人生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林宝珠抱着他,学着从前他安慰自己的样子,一下又一下抚着他的背,“我会陪着怀安哥哥,不管前路多少艰难险阻。”
外头一直听墙角的楚怀宣与萧廷风对视一眼,眸底皆是促狭的笑,就在他们转身离开之际,顺安王李崇山又一次出现在驿馆门口。
与此同时,林宝珠也从短暂的缱绻中回神,好奇地问:“对了,李大哥呢?”
北离
杀入北离,看看林宝珠还能往哪儿躲?
天际一声惊雷乍响, 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皇城太和殿,睡梦中的帝王猝然睁开眼。
“醒、醒了……”李内监喜上眉梢, 连滚带爬到外头吆喝,“陛下醒了!陛下醒了!”随着他的吆喝, 程英率领一众太医赶到, 纷纷上前为沈禹州请脉, 直到太医院最为德高望重的院判确定他伤势大好,殿中人才松了口气, 齐齐跪地道贺。
程英顺势跪下禀告,“臣等已将北离暗探李青松逮捕下狱,等候陛下发落。”
自醒来后沈禹州迟迟不发一言, 闻言缓缓转动脖颈, 睡了这些天,身子骨都有些僵硬了, 他活动半晌, 沙哑着声, “……皇后呢?”他只在意林宝珠一人,其他或生或死, 与他没什么关系。
程英低下头,底下人也是面面相觑, 不敢说话,良久之后, 程英才道:“娘娘她……她……”
见他吞吞吐吐, 沈禹州立时有了不祥预感, 不等他继续说完, 掀开被子下榻, 程英急忙拦住他,“陛下!您的伤未大好,切莫再冲动了!”
沈禹州还是不管不顾地要走,很快又有个身着盔甲的士兵进来禀报,“报——北离十万大军联合叛军集结于云谷关,连夺三座城池,还请陛下即刻派援军前往北境!”
在场众人哗然,沈禹州高大的身形禁不住摇晃了下,勉强站稳后,他脸色铁青,“越太妃呢?既然楚怀宣不怕死,朕就将这份大礼送上!”
那士兵更是瑟瑟发抖,朝程英投去求救的目光,无须程英再说什么,沈禹州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了,后槽牙咬得死紧,“皇后没看住,越太妃难道也没看住吗!”
他长袖一拂,将一旁御案上的折子尽数打落在地,“你们知不知道坏了朕多少好事!”
沈禹州暴跳如雷,气血上涌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太医们又纷纷上前搀扶把脉,他一把挥开众人,呵斥道:“还不赶紧上报情况!”
前来禀报的士兵赶忙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原来当初苏家人前往慈安寺探望越太妃后,说要去北境传信只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将越太妃偷梁换柱带走了。等他们发现时,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下看来,苏家人当真不简单,明面上用个假皇后讨陛下欢心,实则背靠宣王谋反。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沈禹州压下怒火,坐到御案前翻看这些天的奏折军报,越看脸色越沉,太医宫人都识相地捡好东西呈上去,然后默默退下,殿中只剩他和程英。
程英始终弯腰低头立在边上,大气不敢喘,天气炎热,寝殿里门窗紧闭,加之心中煎熬,很快额上淌下滴滴汗珠。
许久,沈禹州终于出声,“皇后究竟是怎么不见的。”
他语气平淡,程英却听出了隐晦的杀意,他哆嗦了下,又是跪地叩首,“陛下恕罪!皇后娘娘她……她在刺杀您之后就被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带走了,属下估摸着他们是一伙的,便带了数百禁军追去,结果尽数被北离暗探李青松所拦,最终没能追回娘娘。”
和黑衣人是一伙的……
沈禹州搁在案上的手又一次咯吱作响,他深吸口气,“皇后……是被迫的,还是自愿走的?”
程英迟疑了会儿,“娘娘她……一直护着他们,还说,我等若再逼下去,她情愿身死当场,也不愿回宫。”
这话听在沈禹州耳朵里,林宝珠此举与私奔没什么差别,“可看清那黑衣人的模样?”
“看不清面容,但属下猜测,应当是……楚怀安。”程英巧妙避开他对林宝珠等人放箭追杀一事,将祸水引到楚怀安和北离身上。
果然,沈禹州眸色阴暗,“楚怀安……原来是他与北离勾结。”想来越太妃的事,也是他和北离人参与其中,毕竟越太妃囚于慈安寺一事只有他和心腹知道。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楚怀安潜伏皇宫时泄露出去,要么,就是那个伪装极好的北离暗探。
“李青松……北离人,姓李……”沈禹州喃喃着,忽然冷笑出声,“原来如此,带朕去见他。”
地牢甬道阴暗狭窄,血腥味混着着雨后的潮湿,腥臭无比,沈禹州顶着惊雷,缓步踏入其中,在狱卒的引路下直奔最深处,那里关押着南梁目前最难看住的犯人。
李青松一袭翩若谪仙的青衫布满血痕,褴褛斑驳,尽管如此,依然掩不住那凛然贵气,他盘腿而座,闭目养神,直到听见沉沉的脚步声,才缓缓撩开眼帘。
“北离顺安王世子。”沈禹州停在门口,一字一顿说出他的身份,“伪装得不错,朕倒是小瞧你了。”
李青松没有移开目光,只望着虚空一笑,“南梁陛下,现在才认出我,未免有些晚了,若是想来问宝珠的下落,那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他是懂如何伤口撒盐的,沈禹州面上好不容易漾起的笑荡然无存,他索性不装了,眸光阴沉,“朕也不同你废话了,说,林宝珠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李青松看了他一眼反问,“凭你是南梁的皇帝陛下?”某种程度来说,他们是一样的人,从来不喜欢受人威胁,就算眼前的是皇帝又如何?他不说,谁也别想知道。
“凭你如今是阶下囚。”沈禹州话音冷厉,“不愿说,朕也有一百种方法撬开你的嘴。”他踱至一旁的桌案上,上头陈列着几十中刑具,无一不带着干涸的血,他指尖轻轻划过,“想必世子殿下没见识过我南梁的刑具吧?这些,都是从前我们锦衣卫诏狱里才有的,现在为了你,特意拿过来了。”
“哦?很厉害吗?”好看的唇扬起嘲讽的笑,“可惜我这个人肠胃不好,一向吃软不吃硬呢,对这些刑具着实没有兴趣,还不如我的银针。”语罢,嬉笑的神情一收,目光陡然凌厉,掌风穿过牢房缝隙,挟着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