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池烨敢冒险行事,其一是捏准了这些人不曾亲眼见过真正的林宝珠,其二……他有一秘药,可暂时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岂是寻常人说看就能看的?”苏池烨故弄玄虚,惹得众人疑心更甚,“照你的说法,是不是我也随便找个与娘娘身形相似之人,戴个帷帽装腔作势,就能装成皇后娘娘了?”
苏池烨早料到他们会如此反驳,微微一笑,“众所周知,娘娘身子娇贵,所穿衣裳皆为京中御绣房所制,暗面绣有皇室标记,这标记诸位是见不到了,但娘娘这身天蚕丝料,想必诸位应当知晓一二。”
杨捕头握着刀,闭口不言,那架势,除非亲眼见到皇后,否则说什么也不信,帷帽之下的苏婉容早已额汗涔涔,身前交叠的手几乎要被拧成青紫色。
苏池烨低头看了她一眼,“娘娘,臣已是无话可说,是否能让人信服顺利回宫,全看娘娘了。”他咬着字句,饱含深意。
苏婉容深吸口气,终于抬手,缓缓撩开帷帽,露出一张惊世绝俗的清丽容颜,黛眉杏眼,琼鼻红唇,就连眼尾的朱砂痣都不差分毫。
底下不仅杨捕头,就连苏海道都一刹那停了呼吸,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那张脸。
像,实在是太像了。
若不是对自己一双儿女知根知底,他几乎就要以为眼前之人就是当今皇后林宝珠。
苏婉容露脸后,很快放下帷帽,掩盖住底下的倾城之貌,甲板上的一众官兵回过神,纷纷跪地高呼:“皇后娘娘千岁。”他们虽然从没见过真正的皇后,却也见过流传出的画像,也听说过林皇后是如何国色天香,仙姿佚貌,眼前这位的容貌气度比那画像之人还要绝色,的确可配一国之母。
官兵跪地高呼,渡口的百姓闻声也纷纷下跪,朝船舱位置叩首不止。
苏婉容从未体会过这样盛大的朝拜之景,见是见过,可她一直是旁观的那个人,如今身临其境,万众瞩目,一时激动得难以言喻,最后还是苏池烨轻咳一声提醒,才定了心神,学着林宝珠的声音语气,“平身吧。”
而真正的林宝珠在摇摇晃晃中逐渐清醒,醒来时周围空无一人,想起昏迷前见到的人,她蹭的坐起身,却不慎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垂下眼睛去看,这一看,发现自己穿的却是一身青衣。
她吓了一跳,再三确认这不是自己的衣裳,瞧见不远处的妆奁上立着铜镜,她跑上前,吓得一把捂住嘴,身子抑制不住地发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以置信,这哪里还是她?分明是苏婉容的脸!
莫大的恐惧席卷而来,她跌坐在鼓凳上,使劲儿揉搓这样脸,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又不好了,几番揉搓,又洗脸,而后再看,没变,还是苏婉容的脸。
林宝珠几乎控制不住身形,但很快,她又接受了现实。
没了那张脸也好,如此,她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开始,只是如今她还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林宝珠接受得快,稳住脚步走到窗边向外远眺,似乎还在船上,但不是原来的船,不知要驶向何处,出门正好碰见经过的小侍女,一问才知原来是要南下扬州。
扬州……岂不是离她的故土很近。
“多谢。”林宝珠哑着声道谢,小侍女朝她露出笑,“苏小姐客气了,苏公子早已花钱打点过,让您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尽管提,等到了扬州一定知会您。”
“可有路过凤阳?”她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扬州人生地不熟,不若回到故乡。小侍女怔了怔,旋即点头笑道:“有的,只是商船走得慢,大抵还要半月,就能路过凤阳府。”
“那就在凤阳放我下船吧。”对方答应后,林宝珠才回房,她原本因为楚怀安的事对苏家人无感,只是因为与苏婉容尚有些交情,才提醒对方一句,不曾想换来的是这个结果,也不知他们用的什么手段,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她兀自失神躺在床上,却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个钱袋子与一封信笺,信笺只寥寥几句,无非是道歉的话,上面未提苏婉容究竟去了哪里,但稍稍联系,便能猜到,苏婉容应当是换走了她的脸,跟着那些官兵去上京了。
林宝珠攥着钱袋子,这样,她也算因祸得福了吧。
新春正月,天晴雪霁,烟波浩渺,河面上水雾弥漫层层散去,尽是来往满载的商船在河面上缓缓行驶,小侍女叩响了舱门,“苏小姐,到凤阳了。”
睡梦中的林宝珠睁开眼,一袭青衣,面覆薄纱,自甲板上缓缓走下,望着晴好的天,她仰面长吁一口气,回到故乡,一草一木都变得亲切起来,于是跨上包袱,直奔靖安侯府老宅。
与此同时,苏婉容等人也到了上京城。
这些日子沈禹州因为林宝珠跳河一事,彻底病重,李神医不见了,只能靠巫师吊着一口气,此事荒唐不说,终日在殿中让巫师做法招魂,巫师说,此法需以帝王心头血为引,他便当真拔刀剜心,日复一日,不曾懈怠,企图召回林宝珠的魂魄。
他说过的,林宝珠生死都是他的人,死了,魂魄也要回到他身边。
今日是仪式的最后一日,沈禹州的病忽然就好了大半,只是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当初的风姿勃发,眼眶深陷,形销骨立。
他坐在殿中,望着镜中苍白的自己,颤着手抚过面颊,“程英,你说,宝珠可还认得出我?可会嫌我变丑了?”声音不似昔日的清润,沙哑至极,如同暮年之人,垂垂老矣。
“陛下……”程英红着眼,“您是男子,是南梁的陛下,容颜而已,您不是女子,不必在意的。”
更何况……皇后娘娘已经跳河死了啊。
听他如是说,沈禹州摇头,眸色黯然,“终究不如从前了。”他知道,林宝珠从未爱过他,当初在沈府虚与委蛇,只是形势所迫,那些温顺柔情都是伪装罢了,可是他确信,林宝珠还是喜欢这张脸的,如今,他唯一还能留住宝珠的东西都没了。
“如果,宝珠见了我,不愿同我走,可如何是好?”他喃喃着,宛若自语。
什么巫术,不过是哄人的把戏,只是陛下不愿接受事实,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巫蛊之术,终日沉迷,麻木自己,程英暗自抹了把泪,“陛下……”
“嘘——”长指轻轻搁置唇边,“今日是最后一次了,宝珠就要回来了,你莫说话,她胆子小,不要惊了她。”
程英只好忍着,退到外头去,寝殿里只剩沈禹州一人,他还保持着动作,久久之后,终于遏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低低哭了出来。
“宝珠,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威胁你,不恐吓你,也不凶你了,你就回来看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自林宝珠跳河后,周围人都说她活不下来了,她受了伤,又不熟水性,加之冬日河流湍急,几乎是尸骨无存的必死局。
可是这么久了,他都没有梦到过宝珠,一次都没有,是恨极了他,就连死后也不愿入他的梦?
不,他才不信呢,没有梦见,就说明宝珠还活着,就算……就算死了,那她一定也在自己身边,不需要入梦,所以他才梦不见的,一定是这样。
他的宝珠再狠心,也不会一声不吭的就走。
这些日子,他就这般安慰自己,全然忘了,曾经林宝珠好多次,就是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哭着哭着,时辰到了,巫师面无表情的进来,在殿中绕着圈走,口中念念有词,沈禹州从台上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心口,立时血珠滚落,滴入祭祀所用的三角鼎中。
就在仪式行至尾声时,忽然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回来了!皇后娘娘回来了!”
自残
陛下疯了,竟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沈禹州早已失血过多, 意识渐渐模糊,可眸光却在刹那间亮起,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朝殿外跑去, 临到殿门口,实在没了力气, 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出去, 心口处的血如同小溪涓涓流淌, 程英脸色大变,急忙搀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