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州的为人,老夫人是清楚的,自小不学无术沉迷享乐,不是看话本便是逛窑子。
事情追究下去,最后无非又是拿个婢子的死来遮家丑。
“阿弥陀佛。”
老夫人不欲追究,捻着佛珠,再次阖眼,“既是误会,此事便罢,老身已差人请了大夫,死不了的。”
“母亲!”
吴氏没想到老夫人竟偏心至此,急声道:“母亲,文州可是您的嫡孙啊,如今被这小子打得重伤昏迷,难道就这般算了吗?”
“那你想如何?”
这次说话的是沈禹州。
他侧目看向吴氏,分明是淡淡的、不带丝毫感情的一瞥,却像有千斤重般,压得吴氏大气不敢喘。
吴氏本想同老夫人理论,好歹也要追究下沈禹州的责任,可对上那黑沉沉的眼睛,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沈家在徐州能站稳脚跟,全倚仗沈老太爷,老太爷走后,沈家便由老夫人坐镇。
老夫人膝下子嗣不少,但都无甚出息,年轻一辈更是只有个长房嫡子沈彦州尚算拿的出手,偏偏又下落不明。
眼看沈家日渐倾颓,沈禹州忽然回来了。
几年不见,一跃成了从四品锦衣卫镇抚使。
那可是皇室鹰犬,帝王爪牙,寻常世家都惹不起。
吴氏越想越胆寒,嘴唇动了动,连称呼都变了。
“二、二郎自是动不得半分,可那惹事的婢子,总该交出来,我们文州的伤不能白受……”
“她是我带回府的,但是因为沈文州,我的婢子崴了脚,一身伤。”
沈禹州侧身面对着她,脊背挺直,身量颀长,无形间又多了一重压迫感。
“动我的人,等同于打我的脸,这伤总不能白受,尔等是否也该有个交代?”
吴氏仰头看他,喉咙里顿时没了声音。
不知怎的,竟觉着沈禹州的眼神越发凌厉,瞧得她心里发毛。
她嗫嚅半晌,道:“不、不过是个婢子罢了,怎能与沈家的公子相提并论?”
话出口,吴氏便后悔了。
她忘了,沈禹州的生母,也是个婢子,至死都没能进沈家宗祠,终究无名无分。
不止吴氏,老夫人同许氏皆神色一凛,不由攥紧扶手。
他的生母,乃沈家大忌。
所有人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缄默不语,四周空气仿佛凝固下来。
静默许久,沈禹州低低笑了。
“是啊,不过是个婢子罢了,自比不上生来富贵的公子。”
怒极反笑的神态看得吴氏心中忐忑,下一刻便听他道:“侄儿听闻,二叔二婶近日打算,为三弟在朝中谋个前程?”
他垂首,拇指与食指相捻,思忖着道:“此事说难不难,侄儿或可助他一臂之力。”
吴氏霎时脸色苍白,“二郎,你弟弟不才,当不得这般费心……”
“不费心。”沈禹州漫不经心地打断她,“左右是一家人,应该的。”
也不顾吴氏什么脸色,朝座上的老夫人一揖,拂袖而去。
吴氏终于支撑不住,半截身子从太师椅上滑落,颓然跌在地上。
许氏在旁看着,心有余悸。
果然不能得罪沈禹州,以他如今权势,沈府上下怕是没什么隐秘能躲过他的眼睛。
吴氏仗着有钱,早已暗中筹备银钱为沈文州捐了闲职。
可沈禹州若决心插手此事,沈文州怕是只能去往穷乡僻壤之地任职,最后落个有家不得回,形同流放的结局。
醉酒
“别走,陪陪我,就一会儿……”
离开寿喜堂时,许氏心事重重,险些跌了跤,幸而有许盈盈及时搀住她。
“姑母,你怎么了?”
面对许盈盈的关切,许氏只是摇头,随后眼底逐渐湿润,抓着她的手:“盈盈,倘若你大表哥……”
许氏喉头哽咽着:“倘若你大表哥出了意外……往后,姑母真的只有你了。”
这些年亲儿子不在,长房只许氏一人撑着,难免觉得孤独,直到许盈盈父母双亡。
那时的许盈盈年纪尚小,许氏便将她接到府中,这些年一直养在膝下,和亲生女儿几乎没有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