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别害怕,光亮再微弱,也能将黑夜捅破。”谢淮京拆了一颗糖喂给她,“大胆往前走,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草莓味的水果糖酸酸甜甜,在口腔化开。
“我明白了。”
谢淮京摸了摸她头发,逗她,“那笑一个。”
迟雾配合的笑笑,谢淮京这才收回手,驱车回市里。
回去比来时快,高速上迟雾看着窗外思考从哪里开始入手收集证据,兜里的手机响了。
爸爸打来的。
“喂爸爸。”以为是爸爸询问还有多久到家,迟雾看了眼地图,“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就—。”
爸爸声音哽咽,“老爷子走了。”
迟雾一怔,偏头看谢淮京。
她没刻意调小声音,爸爸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本轻松的面色登时变了,表盘上的速度不断上跳。
归雾
路上, 迟雾得知事情经过。
得知谢淮京今天回来了,爸爸骑车回村里,想载上老爷子一起来家里吃个饭, 但到时发现大门紧闭, 地上没有喂家禽的痕迹。这么热的天老爷子嫌少出门, 门也没上锁, 以为是老爷子在家里休息, 但一直没有回应, 找到卧室时看见老爷子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面容安详。
身体早已冰冷,去世已有多时。
几乎是一路卡着最高限速赶回去的,远远便看见摆在外面的花圈。谢淮京停好车,透过车窗看着那白黄色的花圈, 握方向盘的手在发抖。
他在车上坐了好几分钟, 迟雾摁开安全带紧跟着他进去。
来了不少人, 敲锣打鼓的还有同村的邻居,瞧见谢淮京脸上都带了些嫌弃和打量。爸爸在里屋,操办老爷子的后事,墙上挂着黑白照片,眉目慈祥的人笑着,注视来看望自己的人。
迟雾眼泪不受控制的开始往外涌,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晚上老爷子还在跟爸爸打电话, 聊起家里的鸡鸭最近长大了不少,让爸爸回去逮两只来吃。
她用手背抹去眼泪, 担心的看着谢淮京。
谢淮京走到老爷子遗体前,微颤的手捏住白布一角, 将其慢慢掀开。
“哎哟,你这个在干什么?老爷子人都走了,你这样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老爷子在的时候没见你回来几次,人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赶紧给我走!”
谢淮京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话,将白布揭开去探老爷子的鼻息,迟雾心里难受得不行,他不相信老爷子已经走了,渴望幻想着能捕捉到一点点的呼吸,一点点渺茫的希望。
“他也很难受,你们现在别再指责他了行吗?”迟雾说,“他回来看过老爷子的。”
这件事其他人不知道,迟雾却知道。
从谢淮京记起她开始,几乎放假他都会跟她一起回来看望老爷子,虽然每次待几天都被叫走。在他们分手后,谢淮京来看望老爷子的时间更勤,有时候会在院子里坐一晚上,有时候白天帮着做农活,晚上饭都来不及吃就走。
这些是她从爸爸口中得知的,老爷子说他像变了个人,但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让她多跟他打打电话,交流沟通。
“说到底,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你们又有几个时候来关心过老爷子的?”迟雾忍不了在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将不满发泄到谢淮京身上,“你们可以说自己非亲非故没有义务来关心老爷子,但这个时候充当正义又是凭什么?凭自己一张嘴,一副看不过去站在道德制高点吗?”
“小伍。”爸爸制止她,同时又跟刚刚说话的人道,“小谢这些年对老爷子尽了孝心,在老爷子面前就别再说这些话,如果是专程来指责人的,那么这里不欢迎你们。”
适才说话的人脸色变了变,“行啊,你们父女现在是出息了,搬到城里去,又是留学生看不起我们这些穷邻居了。”
迟雾眉头紧蹙,正要说话时听谢淮京冷冷开口—
“出去。”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上位者的睥睨无形给人压迫,刚刚酸言酸语的人闭了嘴,丢下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便灰溜溜出去。
天气炎热,老爷子的遗体并未在屋里摆放多久。谢淮京从说完那两个字便没再说话,沉默着遵循村里后事的流程,给老爷子换上新衣服,穿鞋时鞋有点小了,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掉了又捡起来,掉了又捡起来,边上的人劝他算了,挂在上面就可以了,他置若未闻,像要证明什么一般,终于将鞋子穿上。
下葬那天是凌晨五点,棺材放下去后,土很快将棺椁掩埋,再也看不见。
葬礼到此结束,所有人都走了,谢淮京没动,只是蹲在墓碑前,抓起一旁的黄土,轻轻的洒在坟墓上。
“这个,是老爷子去世前还攥在手里的。”爸爸将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他。
“那天晚上老爷子感慨的跟我说。”爸爸声音哽咽,“这个夏天,再也见不到阿淮了。”
爸爸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开。
凌晨的农村寂静得仿佛无人之地,迟雾在他身侧蹲下,看他慢慢展开那张纸。
是他初中获得的奖状。
也是唯一的一张。
一瞬间,这几天维持的平静被割裂,谢淮京紧紧揪着那张纸,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捂脸,“对不起。”
迟雾心里一痛,安慰的抱着他,“爷爷不会怪你的。”
情绪如陡然决堤,迟雾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自责又悔恨的一遍遍说“对不起”。
“我应该早一点的,我早一点来临江,就能看到他了。”
“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明明只要快一点点,我就能跟他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