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风声音很是沙哑,他只觉得此刻的现实世界,比昨夜的噩梦还要冷得多。
“您……不等了?”
雪先生有些诧异。
护送白袖和冢鬼,是重要程度极高的任务。
他作为苔原监狱的镇守者,自然知道顾南风的安排。
如果今夜顺利。
那么接下来,针对源之塔的总攻很快就会开启!如此重要时刻,长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家主急着赶回去?
顾南风神色苍白,离开高塔的脚步略微踉跄了一下。
雪先生的话中,有一个字,戳中了他。
“我……不等了。”
顾南风摇了摇头,随后拿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喃喃道:“这一次,真的不等了。”
……
……
一直冷清的顾氏宗堂,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了。
烈日高悬,热风吹拂。
人山人海,静默如寂。
虽然来了很多人,但一点也不“热闹”。
卸下雾隐披风,换上黑色悼服的顾南风,默默站在湖泊前,他的身后是顾氏留守在长野的守夜人,身旁则是满面风霜的周维老爷子。
“……节哀。”
顾南风静默地站着,他和周老久久无言,但终是由他打破了寂静。
“……”
周维没有说话,默默摇了摇头。
节哀这两个字,哪里是顾南风应该对自己说的?
这个小家伙,一辈子都是如此善良。
就连失去最重要的人,也不忘对其他人说节哀。
“我应该来早一些的。”
周维看着面前的湖泊,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惆怅开口。
他声音很慢,说着说着竟然笑了:“我们约好一起钓鱼,一起看六十年前的老电影,但两个大男人聚在一起,谁会真的看电影?我藏了他很多的丑照,如果我来早一些,我就能拿他当年被炮弹炸到半死的照片,好生嘲讽一番……”
“那他一定会气得跳脚。”
顾南风垂下眼帘,轻轻道:“南梯堡垒之战,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提起的糗事。”
那场战争,让顾骑麟差点死掉。
“我和他相识在十四岁,少年意气风发,彼此针锋相对,当了半辈子的敌人。”
周维坐在轮椅上,喃喃道:“我前半辈子怎么也想不到,往后的几十年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年轻时期的顾骑麟霸道,野蛮,独断专横!
当年的他身为安全委员会领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处处违例处处犯禁的惹事家伙!
那个年代很动乱,北洲皇权交替,东洲也涉入其中,五大家自然无法逃脱……
当年的那些人,只有顾骑麟活了下来,活到了现在。
事实证明。
顾骑麟的行事风格是正确的,在乱世之中,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活到最后,笑到最后。
而活到最后的人……自然会成为朋友。
周维戏谑笑了一声,十指深深陷入掌心血肉之中。
他仰起头来,声音嘶哑地笑道:“我更想不到,这个老家伙的死,会让我如此难过……他真是该死啊……多活几天多好?等我嘲笑完他再走也不迟,或者再等等,一起结伴上路,说不定到了下面还能继续当朋友呢。”
顾南风不忍心继续听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想走。
“等等,南风!”
周维忽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那一天……快要来了吧?”
顾南风的身体僵住。
他神色复杂地回过头来,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他当然知道,周维口中的“那一天”,指的是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