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江初月下意识喊道,想说能不能不去?或者晚两天去行不行?
可对上饭桌上几个人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她没有一个能够阻止大家明天出发的理由,说服不了任何人。
沈如归咽下嘴里的饭,缓缓开口:“叔,后天出发过去吧。”
“嗯?每年不都是这个时间嘛?”村长说。
沈如归温声道:“每年都是咱们村早过去两天,工分就多算了两天,别的村都在背后议论呢。”
村长冷哼一声,“咱们村的多做两天多拿两天的工分,怎么了?错了?又不是啥事儿没做光拿工分了?”
沈如归轻笑,“叔,可不就是您说的这个理儿,所以大家也只敢背地里议论啊,可是,今年年初不是放水嘛,咱村里的那个陈麻子不是和邻村的那个癞子打了一架嘛,就是为了挖堤坝的事儿呢。”
“啊?不是为了抢水吗?”
“说是为了抢水,可这几年挖堤坝都是咱们村早去两天,为着那两天的工分,心里都积着怨呐,这不,一言不合不就打了起来。”
“所以啊,叔,我想着今年咱们也和他们一天去,省的再闹出事情来。”
说着,沈如归下了一剂重药,“叔,年底了,镇上开始评比了,保不齐有哪些下作东西因为这点私事,去上头乱说话,那就划不来了。”
村长文化程度不高,却一心想着能去镇上,最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办公桌。
幸运的是,这个时候是最乱的年代,因为它不需要你有多高的文化,反而越是没文化越是穷,只要听话就能往上升。
这么多年,在三桥村,他虽不说殚精竭虑,却也是真的一心为村子里的人好,希望大家的日子都能过好,不像有的村子到现在竟然还有青黄不接的家庭。
他不敢说自己的工作是整个柯桥镇最好的,可也是能数得上的,去年镇长还说看好他,只要他好好干,今年会空出一个干事的位置。
想到这里,村长果断道:“如归,按你说的来,后天一早在村口集合,去挖堤坝。”
沈如归面色从容,“嗯,一会儿下午我去挨家挨户的通知去。”
江初月心里一颗石头顿时落了地,缓缓的吐了口气,对沈如归浅浅一笑。
沈如归弯了弯眼睛,没说话。
他自然清楚江初月刚刚的那一声惊呼是怎么回事。
可以说江初月逃离三桥村就是源于明天的哪一场暴雨。
泥石滑落,江建文和张雪芬被掩埋,狗娃落水而亡,15岁的江小花即将被自己的亲爹爹婆婆嫁给邻村30岁的老光棍。
据说那个光棍已经打死了两个老婆了。
想到这里,沈如归微微掀起眼帘,看一眼坐在身侧正小口吃着米饭,时不时弯着唇角和陈芳芳说话的小姑娘
或许这便是缘分吧。
曾经的这个时候,他也面临着生离死别的绝望,当他看着坐在狗娃溺水的田埂旁的江小花时,她整个人看上去一片死气,眼神呆滞,动作迟缓,甚少有什么同情心的他在那一刻,突然生出一股想要让眼前这个原本应该像花儿一样的小姑娘能够逃离眼前的泥潭。
当时的他,其实也说不清是源于什么样的心情,或许是移情,觉得,我如果挽救了这个小姑娘的人生,是不是那些已经发生过的绝望就能回到事情发生之前???
沈如归垂下眸子,眼底一片温柔,想着眼前已经被改变的人生轨迹,他能够再次回来,回到事情发生之前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因为当初他一时的兴起,感动了上苍???
小姑娘,你就是我人生里的意料之外的之外,千万幸运里的万分之一。
所以啊,小姑娘,这一生,我定会用尽自己的每一份力,只为换得你的笑颜!!!
愿你眼睛里永远有星星,愿你嘴角的梨涡永远像藏了蜜糖般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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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雪芬回来时,江初月刚收拾好厨房,江建文在房间里午睡,中午他陪着村长喝了两口,两人都有些微醺。
狗娃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因为分家而引起的改变,他变的格外粘江初月,人似乎也清醒一些了。
有时候江初月做事,他竟然也会主动给递东西,或者帮着拿东西了。
“妈,一会儿你吃完饭,午睡一会儿,等你起来了,咱们就开始腌肉吧。”江初月说。
张雪芬原本想说“不用,等她吃完饭就开始腌”,可是,双腿源源不断传来的酸麻感,到底让她同意了江初月的提议。
张雪芬吃完饭,江初月都没让她收拾,就赶着她回房间午睡了。
随即,江初月把屋里屋外收拾了个干净,想了想,转身去找沈如归了。
本来她打算吃完午饭的时候,趁机找沈如归说的,可村长似乎喝的已经有些微醺了,陈嬢嬢和陈芳芳架不住他,沈如归便帮着陈嬢嬢一起把村长给送回去了。
关上门,江初月牵着狗娃去了隔壁,结果,刚走到门口,又看见了晒太阳的李伟明。
这该死的“缘分”啊!
“咦?江小花?你又送吃的来了?”李伟明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怎么空手来的?”
江初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咋滴?你是知青点的门神?来找个人,还得给你带点贡品不成?
“初月?”沈如归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随即人走到了跟前,“你来找我的?”
“初月?”李伟明惊呼,看看沈如归,又看向江初月,“你不是叫江小花吗?怎么叫初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