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你注意点护着我的头发,可别乱了。我小睡一会儿。”花氏靠着软枕躺了下来。自个儿这会儿不乐意动, 让奶娘替她护着头发。
奶娘自然是尽心尽力, 这头发梳起来可繁琐了。几个人花了个把时辰才弄好的。
“奴婢省的, 主子睡吧。”
说起来,花氏对于自己这个夫婿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废太子已经被贬为庶人, 但这个庶人跟一般庶人可不同。皇帝既然还关心废太子的婚事,就证明皇帝心里还是有这个儿子的。哪个父亲当真不顾子嗣死活?花氏由此推断, 废太子早晚会恢复中宫嫡子的身份。
届时就算不能重回太子之位,也高低得是个王爷。那她就是妥妥的王妃。
要知道,在参与选秀之前,花氏可从来没敢妄想王妃之位的。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是清楚的。她这个破身体,一直都是有病的,治不好,先不提。就说一般女子该有的葵水她都是没有的。
几年前还小,家里人虽着急却还盼着她迟些回来。然而等她十六虽了还没动静,花家人便意识到不对劲了。后来特意看了大夫诊断才知道,她就是书里说的石女。
花家花了大价钱隐瞒这件事,除了父母爹娘,就只有花氏亲姐妹俩知晓。为了隐瞒,花家主母甚至毒哑了那个替她看病的大夫,千叮铃万嘱咐,绝对不允许旁人提及这些事。
但她这个情况,只要将来嫁了人,早晚会被夫家发现的。到时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家里爹娘心疼她,有心让她低嫁,寻一个才能中上的寒门子弟成婚。这样,家里爹娘会替她管着夫家人,她这辈子就都能继续高枕无忧。但花氏不愿意。
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官家姑娘,凭什么下嫁给泥腿子?寒酸的人家养得起她么?她吃一顿金丝燕窝都得三两银子,一双鞋子都得百两银子。寒门子弟给她提鞋都不配!
花氏一意孤行地报了选秀,也不在乎自己没有葵水的事会不会被发现,反正家里会替她遮掩。
果然,她选秀是选对了。
虽然长途跋涉的路上差点送了她半条命,但还不是天降馅饼掉到她的脑袋上?皇帝亲自赐婚,将她赐给了中宫嫡子萧衍行!这板上钉钉的婚事,可不容抵赖的!废太子这么个潜力股被她给摊上了,这就是老天爷都在弥补她。她势必要把握住的!
马车吱呀吱呀在山道上走得不算快,为了顾念花氏孱弱的身体。这马车不是在跑,只能说是在走。
她们辰时出发,愣是将三刻钟的路程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
人到了临水寺门口,花氏还花了半个时辰整顿妆容。等她从马车上下来,都快都午时了。
求见的消息递到寺庙后院厢房,萧衍行正在用膳。
天越热,萧衍行苦夏的症状便越严重。今儿从早到现在,只早膳用了些吃食,午膳就吃了几筷子便不动了那么老高的个头儿,吃这点怎么行?赵师傅为了叫主子爷能多吃点儿东西下去,把素斋都琢磨出花儿来。可惜还是不顶用。爷苦夏这毛病,由来已久。
听说花氏过来了,果然主子爷又放下了筷子。
漱了口站起身,他起身去了后院的竹林:“让她去竹林等着。”
花氏曾预料过很多次未来夫婿会长成什么模样。必定是俊美多情,才华横溢。但却从未想过一个男人能好看成这样。仿佛仙人乘风而来,那一刻花氏差点因心脏跳的太快而厥过去。
哪个少女不慕艾?哪个少女不曾怀春?
花氏便再是被娇养得目中无人,情窦初开时也是倾慕过别家俊俏公子的。她曾有幸受赣州州牧夫人的邀请,去州牧府上参加赏菊宴。州牧府上就有个俊美逼人的三公子,惊鸿一瞥,花氏整整做了三年的美梦。如今见到真正的天潢贵胄,她才惊觉萤烛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
“爷,”只这短短一个照面,直接将花氏的头昏之症给治好了,“妾身,见过夫君。”
花氏的蹲礼不伦不类的。因为幼年身体孱弱,花氏根本就没学过规矩。她如今这规矩还是送亲途中,宫里的嬷嬷教导的。不过花氏的身体实在是经不住劳累,她也只学了个把式。下盘不稳,蹲不住。
萧衍行也没有故意为难她,抬抬手便让她起身了。
萧衍行此次会见她,主要是为了让花氏消停些。
若非送亲的人还没走,他自然不必理会区区一个花氏。正是因为花氏上蹿下跳的折腾王姝,会有曝露王家的风险,萧衍行不得不出面让她老实下来。
事实上,无论是当初的梁氏、林氏,还是如今后宅的那些女眷。所有人哪怕内部再怎么看不对眼,小打小闹可能有,却没一个人敢真的去真的动王姝和当初的温氏。只因这些人心里都清楚,王家和温家对主君的重要性,她们除非是疯了,否则等闲不敢去挑战主君。
只有这个花氏,不明就里!不分轻重!不知死活!
几次地挑衅王姝,妄图把王姝推到一个显眼的位置。上蹿下跳的借送亲之人的手替她压制住王姝,替她争宠。萧衍行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萧衍行端坐在银杏树下的石桌旁,明媚的光透过树叶落到他身上,形成一道亮眼的光斑。
他直接质问了花氏,谁允许她对他的人动手。
花氏还沉浸在自己竟然嫁给了这样的神仙人物的窃喜中,突然被冷冽的质问给打得措手不及。她孱弱的身体颤了颤,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从小到大,旁人连大声跟她说话都没有,第一次见面,她就被夫君给劈头盖脸地一顿呵斥。这冷言冷语的态度仿佛一股浪般将她扑打的狼狈不堪。一瞬间,汹涌的羞耻和委屈涌上来,她当下便忍不住哭了出来。花氏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当面羞辱过。
兼之萧衍行不喜女子接近,为了遵守规矩,花氏是一个人进来的。没人在一旁搀扶,此时心里的委屈加身体上的难受,她站在一旁竟然摇摇欲坠。
“……为何?妾身不明白,妾身如今难道不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么?身为妻子,连过问妾室的行踪都算逾矩么?”花氏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她一个主母,还不能料理一个妾室么?!
瘦弱的肩膀颤抖着,花氏支撑不住地扶着一旁的树木,捂住胸口剧烈的喘息了起来。
萧衍行见她这般,却也只是冷冷地看着,并未上前。
事实上,萧衍行的厌女症虽针对所有女子,却不是没有区分的。各型各色的女子中,他最最厌恶的便是这等柔弱无依,动不动便泪水涟涟,仿佛离了男子便活不下去的女子。许是幼年时期的阴影,又或者只是因为皇帝的后宫全是这类女子,叶慧琼更是其中之最。
他的态度极为冷硬,且表现得毫不怜惜。这般叫花氏十分难看。她兀自在一旁哭泣了许久,自己的夫君却仿佛看一出闹剧,这个认知让花氏更难受了。
“夫君当真是狠心!便是妾身如此,夫君也不会关怀一二么?”
萧衍行对她的质问毫无反应,一双剔透的眸子仿佛天上的寒星。始终端坐一旁,不曾关怀过一句。
“老老实实地待在后院,不要没事找事插手管我的后宅。”
萧衍行嗓音淡淡的,嗓音悦耳如山间凉风,话停在人耳中却仿佛一把尖刀,乍得人心鲜血直流,“萧宅的主母,你还没那个资格。”
花氏的心咚地一声沉下去,又羞耻又愤怒,难过的无以复加。
她其实也是个被娇惯到不怕死的人,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咋咋呼呼冲人乱龇牙可能会招惹什么危险。她这一瞬间怒气冲上头顶便不管不顾,根本没想起来顾及萧衍行的身份,声嘶力竭地质问萧衍行凭什么:“……妾身是陛下钦赐的婚事,便是夫君再不喜妾身也得承认!”
萧衍行不为所动,掀了掀眼皮子轻飘飘扔下来一句话:“那依你之见,一个不能生育的妻要来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