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在等待的间隙里,又在心里回想了一遍太后的一生,深觉这个女人的经历也是非常传奇的,而且她没有?女性非得屈居人下的意识,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一个野心勃勃,手腕高超,地位崇高的女性。
陈昭很想成为她的合作对象,但是心中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于柳轻眉而言,与一只蝼蚁差别?不大?,根本没有?和她合作的资格。所以陈昭今天要做的,就是吸引柳轻眉的注意力,引起她对于自己的兴趣,同时尽可能地为谢飞脱罪。
等待的时间漫长,陈昭尽可能地耐住性子?,一遍遍地核对自己待会儿要说的话,又反复查看自己带进来的资料,确保自己能做到万无一失。
从天没亮就起床梳洗装扮,到排队入宫检查,再到在偏殿枯坐等候,陈昭见到皇太后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
而她还滴水未进,只早上出门的时候,塞了几根肉干。
不过或许是太紧张了,陈昭倒是不觉得饿,只是嘴巴有?些发?干,又因为夏国服侍繁琐,为了防止出错,她连桌上的茶水都不敢喝进肚子?,只略微湿了湿唇便罢了。
被宣进正殿的时候,领路的太监示意她跪下行?礼。
陈昭心中排斥不已,她总觉得自己长到现在这么大?,还从未给什?么人磕头下跪过呢。但是想想在牢中的谢飞,还有?她自己心中的梦想,陈昭犹豫了一瞬,还是弯下了膝盖。
大?殿里的地砖描龙画凤,在烛火的映衬下,散发?着低调的金光,跪上去冰凉刺骨。
陈昭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那凉意深入骨髓。
她的头埋得很低,半晌才听到一句简短刺耳的男音:“起,赐座。”
她拘谨地站起来,依旧低头不吭声,半挨着椅子?坐下,等待上面的人问话。
柳轻眉饶有?兴致地打量了陈昭一眼,虽然也盘着夏国女子?的发?型,穿着厚重繁琐的裙子?,看着可不像是个姑娘,倒像是一株青竹。
纵然头微微低着,可脊骨却是挺拔的,风雪都无法?压弯。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陈昭耳中忽然听到这问话,沙哑又有?磁性,和夏国传统的声如莺啼也没什?么相干。
“民?女陈昭,今年?十八了。”
这回答简短的叫柳轻眉好奇,她忽然高兴起来,笑道:“正是好年?纪的时候呢,花骨朵一样的,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陈昭依着方才宫女教的规矩,老老实实的抬头敛眉,不去直视上方的人。
柳轻眉微微颔首,夸道:“长得倒也清秀,难得打扮的干净利索,不曾浓妆艳抹的叫人看不清真假来。手也很巧,听说那什?么自行?车就是你做的?女儿家精于百工之技的倒是少见,你年?纪也不大?,是跟谁学的?”
陈昭听了这话,心稍微放下了些,朗声道:“民?女多?谢太后娘娘夸奖,不过雕虫小技而已,若能得太后娘娘一笑,已经是民?女的造化了。至于那自行?车,原是民?女在奥伦国之时,跟着工厂里头的师傅学的,幸而不曾忘记,也做了出来。”
“工厂?”
柳轻眉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她微微俯身向前,细细问道:“你是在奥伦国长大?的?那什?么工厂,莫不是跟咱们的绣坊酒坊类似?”
“是也不是,咱们这些夏国的作坊,大?多?都是以人力为主,奥伦国则用?了许多?机器,速度快不说,也省去很多?人工的费用?。空下来的人又去做别?的,这样周而复始,滚雪球一样,他们生产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人也就越来越有?钱了。”
“这么说,奥伦国很有?钱?比之咱们夏国如何?”
陈昭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送命的题,答好了平步青云,答不好她就只能跟谢飞牢里见了。
“回太后老佛爷的话,民?女认为,奥伦国比之夏国各有?所长。咱们夏国地大?物博,且历史悠久,文化底蕴丰厚,民?众开化极高,这些方面都远远高于夏国。”
“可若是论科技发?展水平,以及百姓的年?收入等等,咱们就略输一筹了。奥伦国如今已经有?了蒸汽机、铁路火车,还有?钢铁厂、远洋轮船厂,以及各种新式的火炮。”
“依靠这些东西,他们在海洋上无所顾忌,或是逼迫或是明抢,劫掠了许多?财富和土地,堪称海上霸主了。在这方面而言,咱们夏国就远远不如了。”
“大?胆!”柳轻眉身边的大?太监厉声喝到,“你这小小女子?,岂敢在此危言耸听,灭我夏国威风!”
陈昭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柳轻眉,见她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就知道对方并未生气。
果真,柳轻眉轻轻笑道:“好了好了,李德福,你把人家小孩子?都吓坏了。原是哀家叫她说的,她心里这样想的,自然也该这么答,不然岂不是欺君罔上了?”
随即,她又问道:“哀家听说你是跟着使团回来的?那奥伦国听着也不错,又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会想着回来呢?”
陈昭干脆利落地说道:“民?女在那奥伦国虽然也有?些家底,可却因为这黑发?黑眼的外貌,备受当地百姓排挤针对,日?子?实在难熬。再者?,先父先母去世之时,曾经拉着民?女的手谆谆教诲,让民?女务必要叶落归根,即便这一辈不能,下一辈也得返家才行?。”
“这是民?女家中几辈子?传下来的家训,家中几代人时刻记在心头,一时不敢或忘。故此当民?女看到夏国使团时,便毫不犹豫的跟了回来,只愿能重返故里,圆了家中长辈的遗愿。”
“瞧瞧,这丫头还是个孝女,不错很不错!”
柳轻眉嘴里夸奖着,眼神扫向了身边的大?太监:“哀家恍惚记得,那使团已经回国了,怎么不见人来朝哀家述职呢?”
李德福低声回道:“他们早在两个月前就回国了,只是在进京的路上,不幸遇见了山匪和水盗,几船的国礼都被劫掠了个精光,故此被打入大?牢,只等秋后发?落呢。”
往来
陈昭在宫里住了下来, 太后还指了两个?宫女服侍她。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道懿旨,诏令刑部重审使团遇袭一案。换句话?说,也就是给刑部官员一个?信号, 那个?案子如今的结果, 太后老?佛爷不满意, 重新换一个?来。
陈昭在宫里松了一口气, 宫外的谢家父母和文?家父母,也双双拜谢不已,他们的儿子有救了。谢父更是借此?东风, 连夜拜访了许多?旧友同?窗, 请他们帮忙周旋说话?, 送出去不知道多?少奇珍异宝, 只盼着谢飞能提早出狱。
宫外各种的喧嚣,如今和陈昭的干系都不大,她的全副精力都用在应对柳轻眉身?上了。
柳轻眉不愧是京中盛传了几十年, 又在后宫和朝堂上,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女子, 思维之敏锐, 行事之果决, 心肠之狠毒, 都算是陈昭生平仅见?的了。
从早上三点钟开始,柳轻眉就会起身?,四点半去垂帘听政, 六部所汇报之事, 她都要了然于胸并且做出指示。待到下朝用过早膳后, 便开始批阅各地呈上来的奏折。
据陈昭这几日观察所知,这位皇太后身?边有好几位高级女官, 就是专门为她分拣奏折处理?政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