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上不显,老老实实地听着,恨不得他就一直讲下去,省得又对她生出别的心思。
“你听明白了么?”裴璟见她单手撑住下颌,两眼无光地盯着前方的花斑岩地板,于是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傅归荑回神,扯出一丝心虚又尴尬的笑。
裴璟眸光中盛满了无奈,问她:“你是不是太累了?”
“啊,对。”傅归荑以手掩面,装作打了个哈欠,“春日困倦,是有些乏。”
裴璟见她眼底浮了一层淡淡青黑,小脸煞白煞白的,浅红的双唇失了水润饱满,有点像蔫了的花。想到昨日太傅向他回禀,傅归荑近日用功得厉害,《南陵六记》几乎已经通读,不日即可通过考核。
他止住了继续往下的讲的念头,抬手指了指斜后方:“屏风后面有张矮塌,你去休息一会。”
傅归荑提议道:“我不能回东宫休息吗?”
裴璟斜睨了她一样,眼里满是“你不要得寸进尺”。
傅归荑警惕看着他:“我想一个人休息。”
裴璟见她一脸提防,被气笑了,故意逗她:“我忽然也累了,不如一起?”
傅归荑立刻打起精神,表示自己不困还能再学几个时辰,要求裴璟马上接着说。
裴璟朝她挥了挥手,自己转身回到御案前,拿起奏折开始专注批阅。
傅归荑等了一会儿,发现他确实没有要一起睡的意思,轻声走到屏风后躺下。
檀木香霎时裹了上来,傅归荑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有人进来了。
“都安排好了吗?”裴璟的声音放得很低。
“一切妥当。”
另一个人的声音她从来没有听过,却在听了之后奇怪地睡着了。
自从入住东宫,在裴璟三番五次的折腾下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哥哥,今天不知怎么重新梦到,可却不是傅归荑与哥哥共同的记忆。
她梦见哥哥被大火包围,他站在火海里对着她笑,告诉她要好好活着。
“不……不要……”傅归荑骤然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耳边还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分辨不出到底在说什么。
环顾四周,待认清这里是哪里后,她立即双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出声。
裴璟正跟秦平归在商量平溪春蒐的布防一事,听见屏风后的响动示意他停下,旋即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秦平归点头悄声退下。
“怎么了?”裴璟绕道屏风后,见傅归荑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濡湿了鬓发,唇色比进来的时候还要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满眼雾气的眸子中透着几分无助和害怕。
“没事。”傅归荑闭了闭眼,低下头平复呼吸。
“做噩梦了?”裴璟拿出一条柔软的白帕,替傅归荑拭去鬓边的水渍。
傅归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抬手去接手帕,扯了半天都没反应,不由抬头往上看,撞上裴璟冷沉的眼眸。
他眼皮压了压,继续替她擦脸,淡淡道:“你是自己说,还是要我用些手段问出来。”
傅归荑捏住手帕的指尖紧了紧,旋即放了下来,抿了半天唇才开口:“我……我梦见我哥哥被烧死了。”
裴璟闻言,气势稍敛,手上的动作更轻:“不过是个梦而已,都是反的。”
心里却觉得是真的也不错,他丝毫没有一点同情心,甚至恶劣地想若是傅归宜再也找不回来,镇南王府就等于绝了后,袭爵这件事必然会落在傅归荑身上。
可傅归荑到底是个女儿家,她的身份能瞒得了一时,却没办法瞒一辈子。
裴璟无声地笑了笑,他倒是有个好法子,既能让镇南王府的爵位世代永存,又能让他们绝无二心。
他垂眸看向傅归荑,放下帕子暗示性地捏了捏她的脸,眼眸漆黑:“要不要我帮你找。”
“不必。”傅归荑头一偏,冷言拒绝。
裴璟面上笑意淡了,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正酝酿着今天一定要叫她学会低头的心思,就听见赵清在外面求见。
“既然醒了,就来看个东西。”
裴璟一挥衣袖,转身先走出去,傅归荑也觉得这里不安全,紧随其后。
赵清双手捧着一把锃光瓦亮的长弓,弓身是银色,如月华倾泄,透着锋利的寒凉。弓弦是同样的银白色,悬在空中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
裴璟拿起弓身递到傅归荑面前,她不解地望着裴璟。
“马上就要去围猎,我给你寻了一把好弓,你试试看。”裴璟又往前推了一下。
傅归荑单手接过,接过一瞬间皱了皱眉,手里沉甸甸的弓让她拿着有些吃力。
裴璟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立即从她手里夺过来,笑道:“是我没考虑清楚,这逐月弓乃天山冰晶与银辉石熔铸而成,是比一般的弓重些。”
傅归荑看他举重若轻地拿着逐月弓,心里对自己与裴璟的力量有了计较。
裴璟放回到赵清手里,沉思片刻,问她:“你从前在家里,有没有惯用的弓箭。”
“有的,放在宫外的落脚地。”傅归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逐月弓身上,意识到这一点后很快挪开了视线。
“我派人去取。”裴璟立即拍板。
傅归荑眉毛微拧,小声嘟囔:“不用这么麻烦,不过是打猎而已,一般的弓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