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嫣毫不留念地转身,“小观,走。”此时不走,还等着再被人折辱么?
滑动念珠的动作稍稍一顿。
陆道莲忽然开口把人叫住,宝嫣初始以为听错了,直到在门槛前被庆峰拦下,才错愕地回头。
陆道莲淡声道:“檀越不打算为夫婿祈福了么。”
宝嫣思量了好一刻,梗着白皙秀气的脖子,嘴唇嗫嚅,“我方才已经祈过福了,不牢圣僧费心。”
陆道莲:“那占卜呢?”
宝嫣顷刻失语,离去的心思由坚定变得犹豫不决。
不平不忿,“圣僧不是嫌我不守规矩,叨扰到你修行了吗?为何还要留我占卜。”
还如此锲而不舍……
只听那道刺激过她,又缓和的嗓音冠冕堂皇道:“自然是因为,我佛慈悲,不忍世人受苦受难,有求必应。”
宝嫣心念悸动。有求必应。
听闻佛教另有独门秘法秘谶术,可占凶吉,最讲人与人之间的因果缘分,那她是不是可以请对方替她占卜,她与晏子渊的宿命姻缘如何?
宝嫣张嘴,还想再拿乔。
说出口的话却不由得透出寻求帮助的意味,“婆母觉着夫婿遇刺,与运道有关,我运道不好……”
“好与不好,檀越占了不就知道。”
宝嫣听他语气缓和不少,不像方才那般争锋相对。
于是重新侧身面向佛堂,态度上有一丝勉强同意的忸怩在其中,仿若在说,这可是你自己留我的,不是我求的。
调整好容色。
宝嫣略显骄矜而又含羞道:“那就,有劳不眴师父了。”
不高兴时句句“圣僧”,高兴了便是“不眴师父”。
这拐弯抹角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以为谁都察觉不出其中差别么?
在宝嫣看不见的地方,乌黑的眼珠泄露出一丝淡淡的调侃之意,“那就先说说占卜之法。”
宝嫣附耳倾听。
所谓佛家秘谶术,其实也未曾那般神神道道,更讲究种因结果。即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
而开始占卜前,必要先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卜签,以此推算凶吉预兆,最后,再以此分析下定论。
陆道莲:“你可愿意,将这门亲事的来路讲与我听。”
此乃占卜的必要环节,宝嫣想了想,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但她回忆与晏子渊的亲事,一时忘了该从哪里说起。
还好那位不眴师父有意无意提点她,“我尚不知你来历门路,亦不知你是怎么与晏氏子结的亲,你若不详细道来,我怎好为你推算凶吉。”
宝嫣霎时明白了。
她问:“不眴师父可知金麟府苏氏?”
“愿闻其详。”
许是因为面对的人,素不相识的礼佛之人,加上这两日遇到的事着实烦闷伤神,宝嫣放下了戒心张嘴,有了倾诉的意向。
但她开口便蹙了眉,然后似悲似怒地哀叹一声,“欸……”
仿佛这里头,还有一段不愿回忆的沉重往事。
原来。
金麟苏氏的前身,乃是前朝几代诸侯的遗留血脉,可不是什么庶民野人。
是以宝嫣的身份,生来就是备受宠爱、锦衣玉食的高贵女子。
论身世底蕴,很少有人比得上她。
可是苏氏的辉煌,也就仅仅维持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一夜之间政变,家中很有能力的几位长辈在上京遭受政事风波,其中以宝嫣的祖父为党派,首遭冲击。
在危机之时,其他三位祖叔父及其后来继位者,为保全苏氏,全都舍身遇难。
闻之消息,全族沸腾。
想想能在上京为官,做到近臣之位的,无一不是家中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最傲人优秀的子弟。
若是想毁掉一个家族,使它运势衰微,倒退百年,只需毁掉最年轻的中坚力量即可。
永失明珠的愤怒,让苏家的族人纷纷言明要为他们复仇。
而身为一族之长,宝嫣的祖父失去兄弟如同失去左右臂膀,更是悲痛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