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间铺面相连,十七年前还是一家做衣裳的,后来不做了,便空置,里头堆了林如蔻不少旧物。
有一张乌木七宝床,一只扶手椅、一只圈椅,都是梨花木雕花的。还有金丝楠方角柜,红木方桌,油彩绘云坐榻瞧着都是上等物。
那桌上还有只珐琅凤鸟纹的花瓶,柜里堆了林氏几套薄衫子。若说这不是铺面,单是某个人家的内室,也是有人信的。
喻成邺对此地甚是满意。
把琬娘挪开后,只清扫了屋里落灰,擦了擦床栏、柜子、桌面、玉瓶器物,林氏留屋里的东西他一概没让琬娘动。
这一日两人荒唐欢度,不知怎么竟折腾进方角柜里去。
木柜里有林氏的东西,琬娘一直没动用。喻成邺曾经弄来两口木箱,她的衣裳都叠在木箱里。
柜门大开,琬娘正同他闹着,两只手撑在柜底板上。那底板堆了些林如蔻的衣物,琬娘手指动了动,在一堆柔软衣物里摸到个疙瘩。
她半惊半奇地摸出来,摊在手心,竟是一只缅铃!铃面是木制品,有凸出的花纹。里头的铃铛生锈严重,应是常年浸润的缘故。
琬娘原在同喻成邺折腾,此刻嗔笑轻骂声忽顿。两人四目相对,皆皆哑口无言。
喻成邺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俊朗的面庞尽是尴尬之色。
这种不好见人的东西,他都不敢寻,他母亲竟然有!花样比他做儿子的还多?
这私物怎么不自个儿藏房里,还随意丢到铺面来?!
名分
自从喻成邺把琬娘安置进空铺面后,喻姝便知猎物已入了圈。
那两间铺面坐落于德福街,是个极闹市的地方。人一多,藏起来也容易。喻成邺来这种地方,倒是比去妓|院的路自在多了。
喻姝安插线人盯着德福街已有一段时日,终于在除夕之前有了消息。
喻成邺这几日来得十分勤,有一日线人从琬娘丢掉的破旧衣裳里竟摸到一只缅铃。
喻姝以前看了不少戏文杂书,知道缅铃用在何处,尤其木壳上还有凸出的纹路。
木壳里头铃铛生锈严重,她私下找过铁匠来看,这锈至少有四年之久。
那就不会是喻成邺的东西了。
喻成邺近一两年才有女人,那缅铃既在空置铺面里找到,很可能便是林如蔻之物。且喻姝一直怀疑林氏的店面有问题,才诱了喻成邺把琬娘安置进去。
林如蔻和吴唐到底是何种关系?吴唐又帮她做什么勾当?
吴唐四十来岁,与林氏的年岁倒是相当,之前又是喻家的马夫或许他们俩很早便勾搭上了回到最终还是要知道,林如蔻为何杀了他。
魏召南这几日都在王府,喻姝只能先按捺,等来年开春他忙起来,她便往吴家去。
除夕前一日,宫里举行驱鬼逐疫的大傩仪。
禁中傩仪很是热闹,喻姝小时候在扬州,听馆子里的说书:“大红除夕日,诸王都戴花脸假面,执金枪龙旗,咿呀呀咿呀呀,刺得妖魔无处逃,镇得鬼魂入地门将军舞,百官转,哄得圣上言笑笑”
喻姝七八岁时候听,也觉得有趣极了,真想要见见。人小鬼大的表兄说,“还想呢,见也见不着,那是人宫里才有的。咱扬州地方的小傩仪,也就闹闹把戏。”
如今时过境迁,她竟也半只脚踏入宫。喻姝见过那几位王,实在难以想象他们戴花脸,咿咿呀呀转的模样。
以及魏召南。
午后,整个盛王府上下也是热闹的。汴京冬雪,洋洋洒洒裹了一层白绒衣。一眼望去,成排喜庆的大红剪纸窗花。
喻姝打算在除夕前一夜做个好人情,由她先开口纳寐娘。
不过这么大的一个人情脑瓜子一转,她决定不光要卖魏召南,也要卖寐娘。所以午膳过后,便往芳菲堂去。
才到芳菲堂门口,便听得庭院里莺莺燕燕的美人笑。一美人推促道:“快来快来,让姐妹们瞧瞧你抽中了什么。”
那人不肯,又一美人问:“掖掖藏藏的,难道是抽中凶事了?可不该啊,十五张吉条里抽一凶那得是什么运啊。”
“什么什么运?那是霉头吧。”
那人嘟囔。
喻姝一听便明了,原来她们在试年庚。
芳菲堂除寐娘以外,还有六个美人,都是极标致的。别人送给魏召南,他见容色能入眼,瞧上了都往府里带,一个个吃穿用度虽给得好,却始终无名无分。
喻姝从没进过芳菲堂,今日一来,可不好端端吓了大家一跳,忙整脸肃色,皆以为犯了什么错。
芳菲堂的庭院很大,其他三季时,会摆出各色各式的花卉,供人赏玩。等到入冬,开得花不多,便摆了十几盆的腊梅,雪地点朱砂,别有一般风色。
庭院正中还摆了一张宽大的乌木桌案,有几小碟茶水糕点,和两只木筒,一摞红豆骰子。
那应该是她们刚刚在玩的。
一摞骰子分三颗,装蛊里摇,点数大的便从吉筒里抽,小的从凶筒里抽。
不过毕竟今日是除夕前夜,为凑个吉利,又不失了乐趣,凶筒里十五张小纸,也就五张是凶话。吉筒也十五小纸,只有一张为凶。
喻姝见她们玩得欢快,六个美人全都在,唯独少了寐娘,便问了下。其中一个活泼的,名唤巧喜的说:“回夫人,外头天寒地冻,寐娘这时候不爱跟姐妹在庭院说闹,正在屋里待着呢。”
她笑了笑,便让美人们继续玩闹去,自己往寐娘的屋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