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秦国要横渡长江天堑,重建长江北岸码头城池很难。但以广陵城为基本点,让大量流民往西开垦、修路,逐步建设长江北岸,就容易许多。
再者,王翦虽说是镇守义阳三关,实际上也是在长江北岸。
世人见王翦以骑兵一战成名,却忽视了王翦曾是李牧副将,随李牧率领舟师征战。
王翦手中也有一支精锐舟师,可以直接沿着汉水、长江顺流而下,从西往东重建码头。
现在逃回家乡的楚人见到秦人,就像是见到了亲人,可不会再反抗了,恨不得抱着秦人的大腿求他们别走了。
楚国风俗与中原、秦国都迥异。按照常理,楚地和楚人最难驯服,就算被秦国占领,他们仍旧以楚人自居,不愿意融入秦国,反秦情绪高涨。
项燕只是将帅之才,不是王佐之才,更不是君王之才,和他孙子项羽差不多。所以他焚城迁民着眼的是战略的得失,目的是给秦国统一战争制造麻烦,为楚国续命。
他看不到长远的民心得失。
朱襄很肯定,项燕就算此事做成,自己没有在广陵,救下广陵一城的人。项燕和南楚君在长江北岸的暴行,对楚国也会造成长远的危害。
秦国是一定能统一天下的。
原本这里的楚人被秦国统一后也会挂念着楚王和楚国。项家才能逃到江东,率领江东子弟横扫中原大地。
现在,项家敢在江东露出项家的身份,江东江北人就敢当街打人。
项羽厉害打不过?那就报官!
秦人虽可恶,但项家人必须死!
不是项燕愚昧无知,只是王佐之才稀少。
且在贵族和平民仿佛地位差异大到仿佛有生殖隔离的战国时代,就更没人在意那些庶民能有什么用了。
现在项燕此举的恶果提前出现了。
在长平君的仁慈对比下,又有南楚国两年人祸造成的饥荒,南楚国的楚人将长平君当成了救命稻草,拖家带口到广陵城求活。
这些流民中有许多士人,一些士人正是长江北岸的士人。
他们心里很忐忑。
是他们将秦军赶走,现在又向秦人求助,秦人会理睬他们吗?
而且他们人这么多,就算长平君怜悯他们,又能拿出足够的粮食赈济他们吗?
当他们来到广陵城之后,担忧就消失了。
长平君没有出面。广陵城外被秦军重兵把守。
但秦军没有驱逐他们,而是带他们修建流民营地,登记姓名和特长,领口粮分配徭役。
若有识字又懂雅言或者秦语的士人,另外登记和培训,以管理这些流民。
秦国的编户齐民制度,也可以用在流民管理上。流民中的士人担任“里正”,帮助秦国官吏管理流民临时村落。
经过秦楚贸易战后的流民潮,秦军和秦国官吏对管理流民已经很熟练。现在管理流民的官吏,大部分都是曾经的楚国流民。
虽然制度上很完善,经验也很充足,但事太多了。
之前朱襄有嬴小政和雪姬帮忙,现在就剩下朱襄自己。
嬴小政全力开动下,能顶两个正常工作的朱襄。现在朱襄只能超·全力开动,每日能睡两个时辰就不错了,全靠浓茶续命。
人的极限都是逼出来的。朱襄才三十二岁,正是可以零零七的年纪。
他一边写信给子楚,让子楚赶紧把政儿放回来救命,一边全力压榨自己的极限。
朱襄如此拼命,他身边以广陵士人为主的新县官班子,都看得害怕了。
陈启不断劝说朱襄以身体为重,有些事可以缓缓。
朱襄一边喝着浓茶一边笑道:“我还好,很精神。晚处理一日,就有数十人饿死。我怎么睡得着?”
浮丘私下对陈启道:“若劝说有用,我等早就劝了。与其劝说,不如为朱襄公多分担些。”
陈启抹着眼泪点头。
朱襄公身为秦人,为了逃难来的楚人如此拼命。他们这些原本的楚国士人,怎么还睡得着?
在陈启等广陵城士人跟着熬夜时,也将此事告知流民中的士人。
楚王和南楚君都不在乎你们的命,只有长平君在乎。畜生都知道报恩,如果你们将来背叛长平君,连畜生都不如!
朱襄的名声终于在南楚国彻底打响,连不识字的农人都知道南边有个长平君。
若日子过不下去,就去寻长平君。
这时,长平君的仁名才真正被楚人接纳,而不是仅有消息灵通的上层士人知道朱襄公是谁。
当朱襄的名声打响的时候,楚人也才得知,能一年种两次的水稻,传闻能救荒的土豆和南瓜,都是朱襄公带来的。
很多人只是闷头种地吃米,对来源一无所知。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
当南楚君发现庶民大量逃亡,开始采取措施制止时,春申君也结束了他在楚国的巡游,回到了陈都。
春申君的仁名也响彻了楚国。
在楚王控制范围内的楚人心中,春申君的仁名已经超越了长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