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不入秦”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更何况儒家并非荀子一家独大,虽然孟子已故,修习孟子之学的儒家弟子也仍旧强势。他们可不希望尊荀子为先师,去荀子手下当官。
但秦国居然在县里开官学,让广大贫寒士子也能入学读书,他们就坐不住了。
秦国此举,完全贴合了儒家“教化”的愿望。
于是什么荀子和孟子的学术不和,他们都暂时放到一边了。若错过了秦国开县学的壮举,他们一定会后悔终身。
于是秦王子楚又得到一批人才,还是一批荀子压不住的人才。
他更痛更快乐了。
嬴小政本来正在养伤,只做一些接待来秦国的比较有名望的学者的闲差事。
子楚看了一眼嬴小政的伤口愈合情况,不顾朱襄的跳脚,把儿子抓去干活了。
他专门嘱咐咸阳宫守卫,不准长平君入宫。
一时间,咸阳城为此事闹得纷纷扬扬,都说长平君逼迫秦王废后,终究还是令秦王厌恶他了。
蔡泽无语极了:“这些人是怎么看出秦王恶了朱襄?”
蔺贽道:“大概是用鼻孔看的。朱襄呢?他难道去翻墙找政儿了?”
蔡泽失笑:“你想什么呢?政儿也不在身边了,他便干回了种田的老本行,住回庄子去了。”
蔺贽扶额:“他不是说要帮我们吗?他回庄子帮?哼!”
蔡泽道:“他在帮荀子整理手稿。”
蔺贽放下手:“帮荀子?那就去吧。现在来秦国的儒家弟子这么多,荀子一定很累。秦王还年轻,他可以自己撑着。”
蔡泽微笑。他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秦王子楚拒绝朱襄进宫几日后,得知朱襄居然没有在宫门闹腾,惊讶地询问朱襄情况时,得知朱襄又翘班辞职不干了。
子楚对嬴小政道:“你可千万不能和你舅父一样懒惰!”
嬴小政毛笔一顿,给了君父一个漠然的眼神。
你说什么废话?我可是因为忙于公务不睡午觉,被舅父舅母揍的人,懒?
“君父,我和舅父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去吴郡?舅母肯定想我们了。”嬴小政一边给子楚打下手,一边道。
他还是闲不住。
虽然在咸阳城事多又杂,但都是自己不能决定的事。他想做自己能做主的事。
子楚道:“告诉你舅母,你受伤了,让你舅母回咸阳?”
嬴小政立刻道:“那算了。”
子楚笑着摇了摇头。
父子一人忙碌了一会儿,子楚突然想起似的,问道:“你想知道你生母的墓吗?”
嬴小政漠然道:“不想知道。”
子楚道:“朱襄替她选了一处青山安葬,本来还想给她立碑,写警示后人的碑文,在碑文中把她骂一顿。”
嬴小政这才抬头:“你们让舅父乱来了?”
子楚丢了个纸团砸嬴小政:“什么你们?政儿,你合该跟着荀子再学学,好好改改你不尊重长辈的语气。当然不可能,荀子把你舅父骂了一顿。”
嬴小政接住纸团,松了口气:“舅父真是……旁人若得知此事,一定会认为他小肚鸡肠。”
子楚道:“确实。而且此事为了你着想,应该尽量低调。若将来有人上奏你给她修墓翻案,你又会陷入麻烦。朱襄已经反省他思虑不周。”
嬴小政道:“舅父经常思虑不周,习惯了。”
子楚点头:“确实如此。”
父子一人又安静了许久。子楚又问道:“政儿,你对生母确实没有感情了吗?”
嬴小政将笔放下,正视着子楚道:“君父为何如此问?”
子楚道:“母子连心乃是天生。我担忧你将来后悔,反而埋怨朱襄。”
嬴小政没想到君父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此话,有些惊讶。
他先摇头,然后烦躁地拨弄了一下头发。
“我绝对不会埋怨舅父。”嬴小政道,“我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
子楚道:“那便好。”
嬴小政没有回答是否对生母完全没有感情,子楚也不想追问。
他知道嬴小政对生母的感情,恐怕更多的是不甘。
为何抛弃我?为何视我为敌寇?念头不通达,是为不甘。
而不甘比怨恨和思慕更长久,就像是他当初一样。
但只要嬴小政记着朱襄的养恩就好,将来就不会伤害朱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