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喝了安神药,双手放在腹部躺平,一路睡到下船。
李牧亲自来迎接,嬴小政和雪姬却没有来。
朱襄将还没醒的子楚背到背上颠了颠,一边上马车一边问道:“雪和政儿呢?”
李牧道:“现在正是出布的时候,雪很忙碌,没在吴城。政儿……路上说。”
朱襄心头一梗,赶紧用帕子蘸凉水把子楚弄醒,让子楚这个爹也一同听。
子楚蔫哒哒道:“政儿怎么了?”
马车奔跑起来,李牧拉下车帘,道:“政儿在吴郡推行新田律,遇到很大阻拦。”
子楚晃了晃脑子,想把新田律从睡晕了的脑袋里晃出来:“新田律……为何要阻拦?按丁分田不是好事吗?”
朱襄沉思了一会儿,道:“政儿借推行新田律,清丈隐田隐户了?”
李牧叹了口气,道:“是。不仅如此,他还严禁吴郡富户蓄太多奴隶,并禁止他们家丁装备铁制武器。”
子楚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他按压着眉头道:“政儿还是太年轻了,操之过急。他遭遇挫折后,就把自己关在郡守府,不肯出门了?”
李牧摇头:“他没有遭遇挫折。”
子楚惊讶地抬起头,揉眉头的手僵在半空。
朱襄敛眉,轻轻叹了口气。
子楚看向仿佛已经猜到结局的朱襄,不敢置信道:“没有遭遇挫折?”
李牧道:“哪怕吴郡几乎所有富户都反对此事,政儿也没有遭遇挫折。”
他顿了顿,声音中透露出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政儿早就预料到了一切,早就做好了准备。吴城那一条富户云集的街道,几乎家家挂孝。”
子楚的嘴微张,然后手垂下,猛地击打了一下大腿:“这可真是……他的性子完全随了先王。”
李牧心中道,恐怕先王都没有政儿这么果决冷酷。
政儿此举,就是冲着让吴城全城挂孝去的。
他不常在吴郡,经常南下。政儿出手时,连他都算了进去,故意选他和雪姬都不在吴郡的时候,亲自领兵攻打反对最激烈的人。
那之前,吴郡新田律推行之事偃旗息鼓,只在荒田上执行,仿佛已经妥协。
谁也不知道,公子政蛰伏了两月之后,突然露出獠牙,将反对新田律的豪强悉数杀光。
这些豪强在吴郡盘踞了多年,几乎所有稍稍有点本事的人都与他们沾亲带故。
公子政将对方为首者全部处死,家眷家丁充配杭嘉湖平原填泽垦荒。
吴城士人怨声载道,家家户户为这些惨死的当地豪强挂起了孝,骂公子政不堪为长平君的外甥。
公子政此刻却没有出兵抓人,任由吴城士人披麻戴孝指着他的鼻子骂,继续推行新田律。
李牧回到吴郡之后得知此事,立刻让秦军戒严,然后向朱襄写信。
他没敢在信中写明此事,担心朱襄过度担忧,急于赶路出事。
“这孩子,胆子真是太大了。”子楚震惊之后,嘴边不由浮现自豪的笑容。
显然在子楚看来,嬴小政此举并无问题。
不过为了照顾朱襄的心情,子楚假惺惺道:“他还小,恐怕是气过头了。你别生气,我去揍一顿他,让他好好反省。”
朱襄白了子楚一眼,道:“反省什么?反省下次出手速度再快一点?”
子楚干咳一声:“你好像不是很生气?”
朱襄道:“我知道政儿会走上自己的路,与你一样,你们都是秦王,这种残忍的事不会少。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心里当然不自在。
嬴小政借由推行新田律,将盘踞在吴郡,自以为还能当“土封君”的豪强一扫而空,此举确实残忍。
大部分富户都罪不至此,只是因为挡了嬴小政的路。
而对于秦王而言,挡了路的蝼蚁就要全部被碾碎,可没有什么不忍之心。
嬴小政没有把挂孝的士子全部杀死或者充配劳役,都算是接受了自己部分思想,手下留情了。
李牧拍了朱襄的肩膀一下,道:“我虽然惊讶政儿的果敢,但也支持政儿。我只是担心你在得知此事后会与政儿生气。”
他压低声音道:“他也是担心这点,才不肯来见你。”
子楚无语:“他还闹起脾气了?担心朱襄生气,不应该主动前来道歉吗?”
李牧道:“这大概就要怪朱襄把政儿宠坏了。政儿在猜测朱襄会生气时,自己先生气了。”
子楚:“……”
子楚对朱襄道:“好好反省,你养的什么外甥!”
朱襄:“……”你他x的只管生不管养的渣爹,还好意思说我?!我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蔺礼都不如你!
朱襄揉了揉头发,道:“好了,我知道了。和我说说现在吴郡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