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舅父,我最近没有在被子里批改文书。”
朱襄道:“嗯,我知道。”
他解释:“虽然有几次没有午睡,但我真的有好好休息。”
朱襄道:“这个之后再提。”
他捏着鼻子:“为什么我要吃这些!”
朱襄道:“尝尝,味道真的不错。”
李牧扶额:“你别仗着雪姬去纺织工坊就欺负政儿,这些东西能入口吗?政儿!别吃!”
嬴小政在朱襄说“味道不错”的时候,就放下偏见,拿起勺子舀了一勺不知道是豆花还是脑花的东西放入嘴里,然后眼睛一亮:“真的!”
李牧:“……”
嬴小政又尝了尝肥肠。
肥肠洗得很干净,一丝肥油都没有,先腌制后爆炒,再加上酸笋的味道,回味无穷。
嬴小政夸赞:“肥肠好吃!酸笋也好吃!”
他将筷子伸到臭豆腐焖臭鳜鱼上,捏着鼻子吃了几筷子:“虽然臭,但真的很香,越吃越香。”
至于酱辣椒拌韭菜,那就是普通菜了。
“好吃,真的好吃!老师,你也快吃!”不挑食的嬴小政立刻运筷如飞,大快朵颐。
李牧欲言又止,然后在桌子下面狠狠踢了朱襄一脚。
朱襄痛呼一声捂住腿,担心自己的腿被李牧踢断。
“不要给政儿做奇怪的饭菜。”李牧咬牙切齿,“王宫之中膳食多清淡,这是礼仪。若政儿习惯这些奇怪的饭菜,将来该如何?”
朱襄捂着腿道:“把礼仪改了?”
秦始皇连六国都灭了,在宫里难道不能吃脑花酸笋肥肠臭豆腐臭鳜鱼?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李牧道:“你这是想要教出一个暴君?”
朱襄问道:“秦王不是暴君,这话你说,你自己信吗?”
嬴小政抬头:“我阿父也能算?”
朱襄道:“病恹恹的暴君也是暴君。”
“哦。”他继续低头闷头苦吃。
白菜粪菜肥泥
几日后,李斯带走了朱襄的亲笔信。
春申君在李斯离开后就寝食难安,晚上睡觉时脑海里都不断闪过朱襄那张长了满头白毛的冷淡脸,亲自驱车到长江南岸等着。
李斯刚一度过长江,他就拆开了朱襄的信。
朱襄没有说这件事与他有关还是无关,只介绍了棉花的习性,说秦国人纺织棉布是为了替代麻布。
棉布比麻布更柔软保暖,庶民若改麻为棉,可能能与“温饱”一字理想稍近一步。
朱襄还提醒,棉花和麻的纺织过程不一样,楚国盲目种植棉花,却又不知道如何纺织,恐怕会害民。若楚国真想种棉花,先让工匠改造纺织机之后再试种。秦国是肯定不会将棉花纺织机直接卖给楚国的。
春申君翻来覆去看朱襄的信,怎么也看不出朱襄在用什么计策。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棉花确实是个好东西,秦国自己都在大批量种植。楚国摸着秦国的石头走路,还能摔河里去?
春申君不由有些愧疚。他不能因为朱襄曾与他不睦,就怀疑朱襄的品德。
何况当初朱襄所施展计谋,是建立在自己要杀朱襄的前提上。若自己没有杀朱襄的心思,朱襄的计谋就不成立。
春申君长叹一声,拿着信去找楚王。
楚王看完朱襄的信后,立刻将朱襄的信揣进怀里,然后问道:“朱襄公的言下之意,是不赞同楚国种棉花了?”
春申君道:“朱襄公只是提醒我们,现在楚国种了棉花也无法纺织棉布。”
一大臣立刻道:“商人能买来棉种,自然也能买来纺织棉花的工具。大王又不是下令全国推广种植棉花,他们私人的田地种什么,和大王有何关系?”
楚王想了想,是这么一回事。
他喜穿丝绸,就算要穿棉布,哪怕楚国能纺织棉布了,他肯定也只穿从秦国买来的最好的棉布,所以不会特意推广棉花种植。
之前他之所以让人驳斥李斯,只是因为李斯斥责楚国“偷”棉种,拂了他的脸面,让他很愤怒。
又一大臣言:“庶人不知如何纺织棉花,自然不会种植棉花;商人想要牟利,他们改种棉花,盈亏自负。只要收得上来税赋,便是对楚国无碍的。”
楚王又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春申君嘴唇翕动,双手在膝盖上握紧,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没有与群臣争辩。
除了他现在地位远不如以前,不能再一力与群臣争辩之外,他也知道,自己就算说出了与他们不同的话,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