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儿,你说应该如何处置?”秦王柱温和道。
他相信,嬴小政应该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嬴小政身后的堂兄们将心提了起来。
嬴小政没有故意板着脸,神色很平静放松,好像遇到“刺杀”,面临难题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相信堂兄或许是真的想和我开玩笑,但撺掇他们的人不一定。”嬴小政道,“第一,大父继位后第一次狩猎仪式若出现丑闻,影响的是秦王和秦国的威信;第二,以刺杀作为玩笑,让护卫大意,若来的是真正的刺客,或者接受‘玩笑’命令的就是真的居心叵测之人该如何?”
嬴小政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待他身后响起马蹄躁动踏地的声音后,才继续道:“但此事若查,查出问题是兄弟反目,查不出问题是小题大做,无论怎样都会给大父抹黑。而且中断狩猎才能查,那就更不合适。既然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把撺掇堂兄的刁仆和玩忽职守的护卫杀了,此事便揭过吧。”
“反正,无论是不规劝主人,还是没坚守职责,都该死。”
嬴小政语气淡漠,轻飘飘就决定了几十条人命的归宿。
他要杀掉的几十条人命中,甚至有刚刚成为他的亲卫,主动来亲近他,提前告知他有问题的蒙恬。
嬴小政知道蒙恬是蒙武伯父之子,也知道蒙恬亲近他。但他没有单独提起宽恕蒙恬。
蒙恬握着缰绳的手捏紧,手心和背后都生出了冷汗。
刚才嬴小政冷静射杀“刺客”一事已经让他心生寒意,此刻嬴小政冷漠的言语,让他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将要伺候的是什么样的人。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秦王杀死。
在此事中,他不仅提醒了公子政“玩笑”之事,也一直随侍公子政左右,不算玩忽职守。而且他身份与家仆、普通护卫不同,顶多被责罚免职。
他心中生出的恐惧不安,只是针对嬴小政这个人本身。
“既然政儿都这么说了,那就小惩大诫,将此事揭过吧。”秦王柱道,“子楚,你可有建议?”
子楚恭敬道:“君父,政儿和侄儿们都受惊了,让他们提前回程好好休息吧。此事就说有家仆争功导致混乱,差点伤到众贤侄,因护卫不利才惩罚。”
秦王柱颔首:“你想得很周全。”
嬴小政立刻道:“我没吓到!我要去猎兔子!”
秦王柱一愣,无奈道:“今日你都猎到人了,这么大的猎物,还猎什么兔子?”
嬴小政恢复孩童表情,对秦王柱撒娇道:“大父,舅父嘲笑我猎不到兔子,我和他保证,一定能猎到兔子。若是猎不到,他一定会笑话我。”
秦王柱失笑:“寡人给你装一车兔子,就说是你猎到的。”
嬴小政瘪嘴道:“阿父肯定会告诉舅父真相。”
秦王柱看向子楚。
子楚干咳一声,微笑道:“撒谎不好。既然政儿还有狩猎的兴致,那就去吧。猎兔子比猎刺客容易。”
秦王柱宠溺地笑着叹了口气:“行,去吧。蒙恬,你跟在政儿身边,这次遇到刺客,别让政儿亲自出手了。”
遇到秦王柱的时候,众人已经下马。蒙恬立刻跪下道:“唯!”
秦王柱从身后点了十人替换嬴小政身后的护卫,然后扫了一眼瘫软在地的他之前派给嬴小政的五个护卫,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子楚,你该让朱襄养些有武力的家丁,寡人护卫的主人不是政儿,看来不太尽心。”
子楚叹气道:“朱襄不太擅长教导仆人,总是对仆人太过宽和。让他训练一支为主人赴死的家丁太为难他。他的护卫向来是让友人养,他借来用。”
秦王柱跟着叹气:“也是,他家中护卫都是君父和寡人派遣。”
嬴小政忍不住插嘴道:“大父、阿父,我的亲卫,应该由你们安排吧?特别是阿父,我是你儿子!”
子楚先愣了一下,然后手放在嘴边咳了一声:“你当然是我儿子。”
秦王柱跟着愣了一下,然后放声大笑。
子楚也尴尬地跟着笑了:“我立刻为你选一支精壮护卫。”
嬴小政冷笑:“呵呵!”
虽然笑声不同,爷孙三人都笑作一团。
他们三人在笑,嬴小政身后包括他堂兄在内的人都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秦王柱没有让他们起身。有人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死亡吓得失禁。
蒙恬在领命后,秦王柱让他起身站了起来。
他既能看到笑着的秦王爷孙三人,也能看到跪在地上等待死亡的人。
场面割裂到诡异,让他大气都不敢出。
嬴小政领着蒙恬和新安排的十个护卫,终于可以去猎兔子堵舅父的嘴了。
秦王柱和子楚带着王孙们回到大帐,处理今日之事。
有的人被杀了,有的人被流放,有的人被鞭打,有的人被免职……处理各异。
然后,秦王柱杀了此次陪同十几个王孙来禁苑的所有家仆。无论是否在现场,无论男女,不问与这件事是否有关。
每个王孙身边至少有十人奴仆,这一杀,就是百余颗人头纷纷落地。
秦王身边无人敢劝,也无人想劝。
连荀子都冷眼看着这一切,冷漠地看着王孙身边的家仆被杀,心里还觉得还好嬴小政和朱襄学得好,足够仁慈,没有继续追究。
狩猎场上其他人得知此事,也不由称赞公子政不仅冷静果断,也十分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