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父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会毁掉六国史书,只留下秦国史书吗?
“留下备份,但重新编写周史。”半晌之后,秦王柱道,“各国历史都记载了他国不知道的事,但又都为了自己国君避讳。周代已灭,如今是秦的时代。秦修周史,不需要再为周王和诸侯避讳。”
孔子曾经说过史官修史的一个原则,就是“为君者讳”,后世衍生出“春秋笔法”这个成语。
秦王柱的意思是,现在已经是秦的时代,周王和诸侯都不是“君者”,所以编写周史的人应该整合各国史书,尽可能地还原历史真相。
当然,秦王柱还有一层未说明的意思,就是只有秦王才是“君者”,所以这史书只需要避讳一些秦王的事就够了。
荀子听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他缓缓下拜,真心诚意向秦王柱叩首:“君上英明。”
秦王柱见到荀子如此敬重的一礼,有些不自在。
他赶紧将荀子扶起来,道:“寡人希望周史能成为后代秦王之鉴,所以关于秦国的得失,史官也应该记载。只要记载得当,即便是寡人做过的错事,也不惧被史书记录。以君父气魄,应该也是如此。”
荀子再次一拜:“尊君上命。”
嬴小政的小拳头在衣袖里握紧半晌,然后不甘心地缓缓展开。
梦境中另一个自己记忆中的世界,大父继位后守孝一年,改元仅三天便离世。
这短短的一年零三天执政,看不出大父是一个怎样的秦王。
但他眼前的大父,哪怕执政时间还未过一年孝期,嬴小政也敢肯定,大父一定是一个很英明伟大的秦王。
即便大父的英明伟大,和曾大父完全不一样。
这种自信和洒脱,是因为大父当了许多年太子,王位继承权很稳固,从太子到秦王的过渡也很安稳的缘故吗?
自己能学到这样的自信和洒脱吗?
“荀子,你可别心动,自己去修史了。”朱襄看见荀子如此激动,赶紧道。
荀子没好气道:“我暂时不会去,等我把秦礼修好再去。”
朱襄道:“荀子,你不当丞相了,朝堂怎么办!你忍心将朝堂拱手让给纵横家和法家吗!”
蔡泽:“咳咳。”
子楚扶额。
秦王柱和嬴小政祖孙俩都兴致勃勃看着朱襄耍宝。
朱襄道:“如果蔺贽出使回来,朝堂甚至会被老庄占据!那多可怕!”
荀子实在是忍无可忍,虽然没带戒尺,拳头一握就是一个爆锤:“闭嘴!你这么担心儒家,何不自己入朝堂!”
朱襄捂着脑袋:“不去,上朝要早起。”
秦王柱:“……”
他在自己怀里摸了摸,最后从腰间解下长剑递给荀子:“用这个剑鞘揍!”
蔡泽立刻将嬴小政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免得荀子误伤嬴小政。
子楚揣起了袖子,默默看朱襄作死。
朱襄以一己之力,将荀子和秦王柱感人肺腑的“修史对答”搞得一团糟,挨了好几下荀子的剑鞘攻击。
荀子骂道:“你就不能正经一些!”
朱襄摸着被揍的地方道:“我很正经,我说的都是实话。”
子楚冷哼:“听闻你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确实是实话。”
蔡泽叹气。无论时间怎么变幻,朱襄永远都这副模样,你不会长大了是吗?
秦王柱和嬴小政仍旧开心地看热闹,秦王柱还从桌子上抓了一把炒黄豆给嬴小政吃。
朱襄是故意逗荀子。
他知道以荀子的智慧,肯定能看出自己献策的险恶用心。荀子年纪大了,气在心里憋着会憋出问题,不如自己随便找个借口让荀子揍他几下,揍完荀子就不气了。
荀子虽然看出了自己的险恶用心,但以荀子的理智,不会因为这件事揍自己,他只能这样故意耍宝了。
虽然,朱襄说的确实是实话。
他坚持不上朝,除了不太习惯朝议的气氛,最大的原因是朝议实在是太累,起得早走得晚,比老黄牛还辛苦。
荀子揍完朱襄后,心中气消了不少。
他瞪了朱襄几眼,实在是拿朱襄没办法,把宝剑还给秦王柱后,哼哼了几声,不再为朱襄献策的事郁闷。
如果对朱襄不放宽心,他早就被朱襄气死。
见荀子和朱襄“和好”,秦王柱才笑眯眯让人设宴,几人一边吃一边讨论朝议的事,顺带提起出使的蔺贽。
蔺贽出使楚国,与楚王正式签下划江而治的条约。
秦国不会再主动越过长江进攻楚国,但楚国也不能再帮助其他五国对抗秦国。一旦楚国违约,秦将李牧将会重新在楚国南方燃起战火。
蔺贽此次出使,保底任务是把这个条约签下来,暂时稳住楚国,让秦国能将所有力量集中在三晋之地上。
蔡泽在上党高地经营了几年,再加上朱襄的种田技术指导,秦国消化吞并的三晋之地的速度十分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