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问道:“朱襄公不愿、不愿教我吗?”
朱襄道:“不是我不愿意教你,而是我无法教别人。如果别人真的将我想教的学了去,那么对弟子并不好。”
朱襄指着地面:“我是种田的人,我只会低头看着地面。”
他又指向天空,指着远方:“而这个时代的贤才,应该看着君王,看着更浩大、更遥远的地方。所以即便你想学我,我也不能教你。我会帮你举荐给荀子。”
韩非似懂非懂。
但朱襄不肯教他,他想留在朱襄家中伺机请教朱襄,也只能投向荀子了。
荀子知道此事后,先掏出戒尺给了朱襄狠狠几下子,骂道“你不想教的弟子就退给我?”。然后,他考校了韩非,神情复杂。
“你的目的是延续韩王室统治,但正如朱襄所说,韩国注定灭亡,即便这样,你也要求学吗?”荀子问道。
韩非坚定道:“我不会放弃!我、我想向荀子,向朱襄公学习!我想看看秦国为何、为何这么强大!”
荀子道:“既然你主意已决,那就在我门下听课吧。”
荀子将韩非安排到咸阳学宫,每日听他授课。
待韩非熟悉秦国律令之后,他就会将韩非安排在身边服侍自己,满足韩非想要近距离与朱襄接触的愿望。
荀子不知道韩非与朱襄接触后的结果是好是坏,反正韩国都会灭亡,对韩非而言,恐怕也不会有比这个更坏了。
秦王得知了此事,得知了朱襄的愤怒。
他扶额长叹。
屏退了所有人后,秦王扶着额头沉默了许久。
半晌,空旷的室内才响起他低沉的声音:“朱襄啊朱襄,如果秦王也变得昏庸,你是不是也会像厌恶赵王韩王一样厌恶秦王。你会的,对吗?”
朱襄肯定会,所以他才不能完全对朱襄放心。
希望政儿能安全长大,否则其他秦王肯定会杀了朱襄。
朱襄这样只对贤良的君王忠诚的态度,真是让人如鲠在喉啊。
“幸亏寡人是个贤王。”秦王叹了口气,起身,“去朱襄家。”
想着朱襄,他又馋了。
这几日田地丰收,朱襄应该又有时令的新鲜菜了。
秦王想,又该让太子干活,他去休息了。
韩非红眼眶
韩非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大,很快就打败一众儒家弟子,成为了伺候荀子的人,住进了朱襄家。
面对同门的嫉妒,韩非总是昂着脑袋挺着胸,仿佛骄傲的小公鸡似的应战。你要辩论就辩论,我怕过谁?
一般只一次辩论,同门就再也不找韩非了。
这并不是因为韩非这时候已经比大他十几二十岁的师兄们强,而是与韩非辩论太折磨人了。听见韩非结结巴巴说完一段论词,暴躁的儒家弟子们都想放弃辩论,直接和韩非比剑了。
但朱襄能看出来,这都不是韩非能迅速来到荀子身边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韩非韩国公子的身份。
战国时候身份就是一道鸿沟,无论同门之间再怎么说地位平等,实质上不可能平等。韩非身为韩国公子拜入荀子门下,那么荀子身边最亲近的位置,就无人敢和他抢。
嬴小政坐在荀子膝盖上,抱着荀子的脖子,扭头挑衅地看向韩非。
朱襄扶额。好吧,有人敢抢。
这世上,估计不会有人能抢走政儿所霸占的“荀子身边最亲近的位置”。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坐荀子膝盖上啊。
“好了好了,别顽皮。”朱襄把打扰荀子讲学的嬴小政抱起来,“别这么小气。荀子新收的弟子不会抢走荀子对你的关爱。”
嬴小政嘀咕:“我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朱襄问道:“那是因为什么原因。”
嬴小政嘟嘴。什么原因?当然是梦境中的自己把郁气传递过来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像柔弱的小公鸡一样怯生生的韩非,深深叹了口气:“好,我不会捣乱了。”
这个韩非和他梦境中那位气定神闲的老者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他放过这个人了。
荀子笑眯眯道:“没关系,我讲学的时候可以抱着他。”
朱襄无奈:“荀子,别太宠溺政儿。”
他拍了拍嬴小政的脑门,把嬴小政放在了地上:“折腾够了,该为你最近的不礼貌道歉了。”
嬴小政冷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向韩非道歉,即便他心里一点歉意都没有。
韩非尴尬不已:“朱襄公,政、政公子年岁尚小,不用、不用。”
“品行要从小培养。”朱襄手放在嬴小政头上,道,“若是其他四五岁小孩,或许可以稍稍纵容一些。但政儿不一样,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心里有数,并非孩童无知幼稚之举。”
嬴小政抬头看了舅父一样,然后移开眼神。
啊,装作胡闹也骗不过舅父吗?舅父现在才训斥自己,难道是在观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