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胃口不好,只能每日将羊乳、米粥当饮品喝,以滋养身体。这样畅快地吃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秦王语气恳切道:“以先生和武安君今日食量,你们肯定还能陪伴我很长一段时间。先养一阵子身体,我以后还要重用你们。”
范雎和白起感动谢恩。
朱襄眼皮子跳了跳。还好自己不用去朝堂,否则自己还得练就一副随时随地热泪盈眶的演技。
要不要随时在袖子里塞个生姜包熏眼睛?朱襄在心里叹息。高官也难当啊。
一顿饭饱,秦王十分满意。
子楚和蔡泽被秦王支去陪范雎、白起继续收拾屋子,雪跟随陪同;秦王拉着朱襄和嬴小政散步消食,顺带告诉朱襄,为何去拜见华阳夫人的政儿会突然和他一起出现在朱襄家中。
“华阳夫人……病了。”朱襄叹了一口气,道,“君上,华阳夫人不喜欢政儿这个赵女生的公子吧。”
秦王感兴趣道:“你要如何?我为你做主!”
朱襄听到“做主”两个字就心里打颤。
他苦笑道:“君上,我和政儿无事,我担心她会有事,唉。”
秦王问道:“为何这么说?”
朱襄老老实实道:“华阳夫人所不能认清自己是秦国妇,而不是楚国女,哪怕有太子爱重,将来也会抑郁心伤。”
秦王笑骂道:“她对你示威,你倒为她着想?”
朱襄摇头:“我是为自己着想。华阳夫人即便再不喜政儿和我,但我和政儿的地位不会受到她使小性子的影响。若她因此抑郁伤身,亲疏有别,爱重她的太子肯定心中会对我和政儿不满。我平白无故地得罪了太子。”
秦王笑着摇头:“他若敢这样,我定不饶他。”
“理智上太子肯定不会迁怒我,但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朱襄道,“而且若华阳夫人出事,占据秦国半壁朝堂的楚国贵族,恐怕也要与我为敌了。”
秦王笑道:“怕了?”
朱襄道:“不怕,只是觉得麻烦。”
秦王问道:“你不让我为你做主,那你要如何应对?”
朱襄道:“太子既然此次未来,他肯定已经在宽慰华阳夫人。待华阳夫人愿意见政儿,我让雪去与她聊聊。”
秦王皱眉:“雪姬?她一介平民女子,能说动华阳夫人?为何你不去?”
朱襄道:“同为女子,华阳夫人才会减少心中警惕。雪是长平君夫人,她以前能学着淡然面对与我争辩的士人,现在也能与秦国众夫人谈笑自若。我相信她。”
秦王停下脚步,看了朱襄一会儿,狐疑道:“你教她?为何要教她?她能帮你打理后院,便尽了为妇的职责。”
朱襄低着头笑道:“或许如此。只是我经常出门,雪若无事可做,只能枯坐家中等我,那样的生活未免太无趣。我希望我不在的时候,雪的生活也能过得很充实,不会太想我。所以只要她愿意学,我就会教她。”
秦王沉默半晌,收起笑容,幽幽道:“你对亲人、友人,真是至善至信至纯。你也会如此对待寡人?”
朱襄不好意思道:“君上,若哪一日我如此对你了,你就要和蔺公一样,袖子里随时揣着一根戒尺了。”
秦王愕然,然后放声大笑。
牵着朱襄的手的嬴小政仰头看着这一幕,心里不断嘀咕。
舅父如此坦诚对待曾大父,究竟是舅父真的心无城府,还是舅父故意为之?
唉,好复杂,今日正好可以进入梦境房间,交给梦中的自己去想吧。
嬴小政打个哈欠,揉揉眼睛。
太子府中。
太子柱站在华阳夫人床前,华阳夫人散发垂泪,神色颓然。
“君父令武安君亲率秦军,前往邯郸迎接朱襄公。听闻朱襄公归秦时,武安君为其驾车,君父命人奏乐相迎。你听谁谗言,慢待朱襄公的外甥?”太子柱都要气笑了,“你想与君父对抗?”
“不,我不敢,我是真的病了。”华阳夫人惊恐道,“没有人进谗言,我……”
她看着太子柱冰冷的神色,低着头呜咽不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子楚成为你的嗣子,才有继承秦王之位的可能。而他背叛你,居然让一赵女之子得到君父宠爱。”太子柱看着华阳夫人惊慌的神色,叹了口气,坐在华阳夫人身旁,轻轻拍了一下华阳夫人的背。
华阳夫人倒在太子柱怀中,低泣不止。
“华阳,你难道认为我蠢吗?你的心思我都知道,君父也默许。否则质子哪怕逃回秦国,也会被送回赵国。”太子柱轻轻拍着华阳夫人的背道,“我身上的太子之位,我当秦王之后的太子之位,我的太子该立何太子,都由君父说了算。哪怕君父崩逝后,也会由君父说了算,明白吗?”
华阳夫人神情萎缩地点头。
太子柱道:“以后少和那些人往来。你帮过他们一次,他们也该知足了。”
华阳夫人哽咽:“是。”
太子柱又道:“现在子楚已经入了君父的眼,他的地位不再是你赋予。虽然我已经立你为正夫人,但太子夫人可由君父随意指定,你明白吗?”
华阳夫人身体一颤,掩面道:“难道君上还想立夏姬为你的夫人吗!”
太子柱问道:“为何不可?我已经不是安国君了,华阳。若你不清醒,我护不住你。君父不会容忍一个心不在秦国的王后、王太后出现。你以前很清醒,现在怎么糊涂了?只要你与子楚、政儿交好,你和你的弟弟都能安享富贵。”
华阳夫人放下掩面的手,声音颤抖:“是。”
“好好准备,明日接待政儿。”太子柱又拍了拍华阳夫人的背,起身道,“我要去向长平君告罪了。”
华阳夫人抓住太子柱的袖口:“良人,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