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随在白起身后,也听到了秦王和朱襄“私下”的言语交锋。这两个在战场上看见别人的剑刺过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宿将,居然吓得背后的冷汗都把衣服浸湿了。
这位高寿的秦王,随着在位时间的增加,臣子们对他的敬畏越来越深。
秦王一个不悦的眼神,王龁和司马靳就会立刻跪下请罪,哪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朱襄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还敢顶撞秦王?!
“将、将军……”司马靳凑上前,小声道,“朱襄他也太……”
白起道:“朱襄认为他回邯郸就会被杀死,所以胆子很大。”
司马靳:“……”理解了又不是太能理解。至少他就算快死了,也不敢在君上面前如此猖狂。
王龁皱眉:“真的不能让朱襄留下来吗?”
白起道:“邯郸有他的妻,他的外甥,他视作父亲的蔺相如。他要去换回他们。”
司马靳和王龁想起朱襄刚才驳斥君上的话,忍不住同时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会场布置妥当,瓦罐肉也差不多煨好了。
朱襄恶趣味地弄了一个“主席台”,在主席台上放满了佳肴,让秦王和白起等人边吃边看。
除了一道瓦罐肉,其他佳肴都是军中厨子所烹饪,香不香另说,分量肯定足够扎实。
朱襄揭开瓦罐的盖子,一种难以言喻的异香扑面而来,秦王的喉头忍不住动了动。
“你还真的有些本事。”秦王夸赞。
朱襄为秦王布菜,弃猪肉香菇而食土豆片。
秦王皱眉,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白起:“……朱襄!”
朱襄道:“我可没捣乱。干菇、猪肉、调料的香味都融入了土豆中,土豆才是最好吃的。公尝尝?”
秦王拿起箸,想要把土豆片夹起来。但土豆片已经被煨化了根本夹不起来。
朱襄赶紧奉上勺子。
秦王瞥了朱襄一眼,在朱襄的帮助下把快化掉的土豆片赶进勺子里,送入嘴中。
秦王眼睛猛地一瞪,嘴里口水疯狂分泌,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了。
朱襄得意地笑。
他真的没说谎。虽然战国时期用瓦罐炖肉烧肉很常见,但烧菜中放了土豆,就是画龙点睛。每次他在家里做红烧牛肉,被炖得一抿就化的土豆总是会先被抢光,肉会留到最后。
不过只有不缺肉吃的人,才会认为土豆好吃。
秦王正好是这样的人。
他夸赞道:“宫中大厨会在煨肉中放粟条,这土豆比粟条更美味。”
秦王所说的粟条,是将小米用石磨碾碎,做成类似后世面条一样的食物,吃法和面条差不多。
朱襄道:“做法差不多。不过我用煎出的猪油调味,也是关键之一。我给政儿留了一本很厚的食谱,等政儿回到秦国后,秦王让政儿把食谱给宫里的大厨,每日都能吃到新颖的食物。”
秦王笑着摇摇头:“你还真是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请求我接回政儿的机会。好,我知晓了。”
朱襄笑着作揖:“谢谢秦王,秦王是大好人。”
见朱襄又胡言乱语,秦王又给了他脑袋狠狠一下,然后把整个瓦罐端到自己面前,给白起分了几块肉,几个干菇,一小勺土豆;司马靳和王龁都只分得了肉和干菇。
朱襄很想说,分量很足,秦王别这么小气。
被白起借着桌面掩饰踩了一脚,朱襄乖乖闭嘴。
秦王一边吃肉,一边又问起桌椅的事。
他年纪大了,跪坐久了腿脚难受,这桌椅正好适合他。
当听说是“胡椅胡凳”时,秦王眉头一皱,道:“我怎么没在胡人那里见过?它们以后是秦椅秦凳!”
朱襄:“……是。”如果他说,按照出现时间和地点也该叫赵椅赵凳,秦王会不会让武安君把自己揍一顿后才放回邯郸?算了,还是别作死了。
在秦王大口吃肉,大口吃土豆,觉得干菇口感不好全往白起碗里丢时,庆典的节目表演终于开始了。
各国宫廷礼乐离不开编钟。乡野之间的庆典没有编钟,只有笛子、铁做的瓶子、瓦罐,甚至用石头和木头互相敲击。
白起还真的找来了瑟,秦兵不知道从哪翻出了筝,再加上朱襄的胡琴,弦乐也勉强齐了。
朱襄上台拉胡琴的时候,没想到司马靳居然上台弹奏秦筝,还拉来了王龁击缶。王龁虽然满脸屈辱,但居然真的上台了。
赵军的几个残存的将领拿着鼓、笛子、琴和瑟,也上台一同演奏。
秦王看得哈哈大笑;白起看得面无血色;赵兵和秦兵看得瞠目结舌,特别是赵兵,有几个人差点吓得尿了裤子,被人嫌弃地赶走。
朱襄也觉得这一幕挺地狱笑话。
不知道太史公这次是以什么身份出现,还会不会继续成为太史公。如果他还是太史公,记录下这一幕的时候,不知道是用讽刺还是用夸赞的笔调?
朱襄下台时,忍不住问道:“你们二人在想什么?!”
司马靳高兴道:“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