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息得意地炫耀着,嬴政在一侧给了她一个白眼。
嬴政一下午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这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提出来。
他想知道赵不息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自从第一次见到赵不息开始,嬴政就觉得赵不息出奇的面善,但是他又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赵不息。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曾见过赵不息的长辈,可是,赵不息的长辈是谁呢?
他们肯定是不在人世了,要不然黑石也不会是赵不息这么一个稚子做主,这样年纪的小孩,若是父母还在人世,正应该是承欢膝下的时候,赵不息小小年纪就要领导黑石,不像是还有父母的样子。
若是赵不息的父母不在人世,那他们是怎么去世的呢?疾病、饥荒……还是在秦赵斗争中被牵扯身亡的呢?
蒙毅已经打听过了,赵不息的母亲是几年前去世的,可是她的父亲,却没有人知道是谁。
要是赵不息的父亲是被秦军所杀或者更干脆点,是赵国邯郸的贵族,被自己下令活埋了……那赵不息和自己之间,岂不是有血海深仇?
嬴政的心思百转千回,面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一丝变化,甚至还能分心和赵不息聊天。
只是随着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嬴政心头的困惑越来越重。
算了,等回到咸阳以后派人去查吧。
“赵公,你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问题想要问我吗?”赵不息忽然话题一转,从连弩的技巧转到这一句上来。
赵不息早就看出来了,赵朴总是心不在焉,还时不时仗着身高优势偷看她两眼,本来赵不息觉得赵朴忍不了多久就会问。
结果一直等到现在,这都能看到她家了,再不问,下次见面少说得三个月后,这人,也太别扭了吧,话到嘴边都说不出来。
还是得本黑石子来主动。
不是吧,这你也能看出来?嬴政诧异挑了下眉角。
赵不息抱起双臂,学着嬴政刚才的模样也挑了挑眉毛。
我当然能看出来啦,我可是贤人黑石子。
行吧。
嬴政甚至读懂了赵不息的表情。
“你的父母……”嬴政一向很果断,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并不如平时一样果断。
他问了,得到的答案会是什么呢?赵不息很可能是原赵国的贵族之后,她那素未蒙面的父亲,说不准正是惨死于秦卒刃下。
赵不息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除了她的母亲是赵国亡国公主这点不能说,其他没什么好瞒的,反正整个黑石除了她之外,其他见过她娘也都只以为十年前来到这里生下孩子的女人是个普通寡妇,至于她爹……
“我娘的事你也能从旁人口中知道,我就不细说了。”赵不息顿了顿,“至于我爹嘛。”
嬴政的心悄悄往上提了一些。
“我爹,死的可惨了,他是得了痴呆症,然后整日傻笑,最后一屁股掉进泥坑里淹死的。”赵不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她根本不知道她爹是谁,小时候她娘还在的时候赵不息倒是问过,但是她娘不肯说,总是说赵不息是她一个人生的,后来被问急了就说她是从山上捡来的。
纯纯糊弄小孩。
不过赵不息推测那个男人应该是个渣男,自己娘被骗身骗心,受了情伤后才带球(也就是她赵不息)跑到黑石这个偏僻村子来生活。
赵不息是有依据的,偶尔她问她娘自己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她娘虽然搪塞她的时候多,但是偶尔也会说一点真话,她娘那时候百感交杂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告诉她,你的父亲是无人能比的英雄。
看看,多厚的恋爱脑滤镜,连“无人能比”这种词也敢往上套。
还有一次,赵不息问她娘那个男人是不是抛妻弃子了,她娘叹息着说从来没有人把她当做那个男人的妻子。
当然,更重要的是,赵不息曾经撞见过很多次她娘望着远处哭泣。
赵不息问“是因为那个男人吗?”,她娘没否认。
由以上几点,赵不息推断出了她那个从来没出现过的爹——呸,勾引她娘的小白脸,估计一开始是看上她娘赵国公主的身份,后来见着赵国亡了就抛弃了她娘。
正好算起来她娘怀着她的时间就是赵国亡国的日子,更加佐证了那个渣男怕被连累抛妻弃子的事实!
嬴政:“?”
嬴政认真观察赵不息的表情,试图找出她糊弄自己的证据。
可惜,赵不息脸上的悲愤不是假的,所以嬴政只能暂且相信了“傻子摔进泥坑淹死”这个无论怎么听都很荒谬的说法。
其实也不是没有先例。晋景公还是一代雄主,他还是掉进粪坑淹死的呢。
嬴政熟读史书,很快就找到了比赵不息说的死法更荒谬的史实,只是心头还有一层压不下去说不出的怪异感。
“唉,那边那棵槐树下的坟包,就是我父母的。”赵不息踮起脚,指着远处地平线外只露出半个树冠的槐树。
嬴政颦起了眉毛,嘴角无意识拉紧成一条直线。
那种说不出的古怪感,更浓厚了。
“阿嚏!阿嚏!”嬴政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赵不息笑着打趣道:“怕不是有人在背后议论您呢,我曾听老人说,一个阿嚏是有人想你,两个阿嚏是有人骂你,说不准是有人背后在骂赵公啊。”
话题又扯到了另一个方向。
嬴政迈入自己的院子前遥遥又看了远处那棵在夜色中朦胧成一团黑雾的槐树树冠,眉头紧皱又松开,松开又紧皱,显示出其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