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瑞目不转睛盯着伤口,半刻也不敢松缓。
他失声:“快!取滚烫的热酒来!”
宋令枝侧目转眸,目光在撞上满地的血腥时,骤然僵滞。
心口重重一跳。
入目是满地血污,触目惊心。血窟窿横亘在沈砚心口,汩汩往外冒着血,止血药洒落,却好似半点药效也无。
宋令枝怔愣在原地,瞪圆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她直愣愣,看着孟瑞手忙脚乱,握着剪子在烛火上滚过一遭,轻轻剪开沈砚一角的锦袍。
血肉模糊,泥泞不堪。
宛若死人,无声无息。
泪珠淌落,宋令枝不知孟瑞处理了多久的伤口,不知沈砚是何时被人移去内殿。
宫人来回走动,影影绰绰。
再次抬眸,寝殿只剩下孟瑞一人。
天色将明,晨光穿破厚重云层,悄无声息洒落在三重檐上。
檐角下铁马晃荡,敲碎一地的晨光。
宋令枝倚在榻边,目光轻落在青纱帐慢后熟睡的沈砚脸上。
孟瑞半跪在脚凳上:“姑娘守了一夜,又受了惊,还是快些歇息罢。”
宋令枝嗓子干哑:“……他、如何了?”
孟瑞曲膝跪地,紧拢的眉宇不曾舒展过半分:“幸好伤的不是要处,只是那剑刃淬了毒,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就看天意了。”
宋令枝无力跌落在榻上。
……
秋去冬来,一众宫人遍身绫罗,衣裙窸窣,款步提裙,悄声自廊檐下穿过。
乾清宫悄然无声,静静伫立在冬日寒雪中。
昨儿夜里下了大雪,今早起来日光满地。
殿中鎏金珐琅铜脚炉燃着滚烫金丝炭,温暖如春。
白芷轻手轻脚挽起猩红毡帘,悄声步入殿中,迎面热气灼灼,凛冽朔风被抛在身后。
沈砚昏迷那会,怕宋令枝在宫中无人伺候,宋瀚远又将秋雁和白芷送入宫。
如今过去一月有余,沈砚仍不见醒。
临窗榻上倚着一人,宋令枝一手揉着眉心,眉宇间凝着淡淡的愁绪。
这些时日,宋令枝不是在窗前静静坐着,便是在沈砚榻前孤坐,有时是一个时辰,有时是半日。
白芷强挽起几分笑意,端着热茶,缓步行至宋令枝身边,轻轻将漆木茶盘搁在案几上。
“姑娘,昨儿下了好大雪,奴婢陪姑娘到御花园走走罢?说起来,这还是今年寒冬第一次下雪呢。”
白芷强颜欢笑,“姑娘整日闷在殿中,怕不是得闷坏了。”
宋令枝笑着摇摇头:“你同秋雁去罢,外面冷得紧。”
白芷轻声:“那奴婢替姑娘关了窗子?姑娘身子本就弱,若是再吹着风染上风寒……”
宋令枝抬手挡住:“不必麻烦,过会冷了,我自己关上便是。”
白芷福身应了声“是”,知晓宋令枝不喜旁人叨扰,又悄声退下。
园中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宋令枝一身百蝶穿花缠枝纹锦衣,轻倚在青缎靠背上。
忽见窗外淅淅沥沥飘起雪粒子,仰头张望,天上如搓棉扯絮一般。
宋令枝趴在窗下,一手伸出窗外,接住了一手的冷白。
雪珠子在掌中化成冰水,冷冽彻骨。
朔风呼啸,惊起一地的森寒冷峻。
天寒地冻,果真是冷得厉害。指尖轻颤,宋令枝一手抱着暖手炉,半边身子探出窗外,想着将槅扇木窗掩上。
纤纤素手轻落在窗棂上,只一瞬,指尖立刻冻得通红。
素手缩回袖中,隔着柔软衣袂,宋令枝一手握住窗棂,往上一抬。
窗棂纹丝不动。
宋令枝凝眉,又往前移去半寸。
廊檐下守着的丫鬟眼尖瞧见,踱步欲往这边走来。
宋令枝挽唇:“不必,我自己……”
倏尔,一人越过自己,轻而易举将窗棂往上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