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头一年?来参加春日宴,但并非头次参加京中宴会,自然识得那位崔三姑娘崔竹然。
“苏姐姐莫要误会,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那崔竹然一样傲气,仗着自己棋艺不俗,就到处欺负人的。有些姐姐之所以对你?冷淡,大抵因?着头次见,对你?还存着些许戒心,指不定往后?熟了便?好了。”
听岳澜清的语气,显然不喜那崔三姑娘,她顿了顿,又看?向苏织儿道,“不瞒苏姐姐说,你?今日来,其实?崔竹然那帮子人私下里是等着瞧你?笑话的,可没想到苏姐姐生得这般美,方才又下得那么一局好棋,狠狠搓了那崔竹然的锐气,可不将她气得不轻吗?”
苏织儿扯唇笑了笑,须臾,纳罕地问道:“这京城中人都很喜欢下棋吗?”
“本也是喜欢的,但最近尤为风靡。”岳澜清解释道,“因?着我们这位新登基的陛下极善棋艺,或是为了逢迎我们这位新陛下,京中便?兴起了这阵对弈之风,棋艺佳者常是能因?此受到追捧。”
“原是如此。”苏织儿恍然大悟,她自小生活在?沥宁那般偏远之地,每日苦恼的只有腹中温饱,对外界之事?,尤其是朝堂之事?可谓一无所知。
可如今身在?京城,她又免不了将来参加这般宴席,自是得多了解一些的,便?问了岳澜清关于新帝之事?,幸得这岳澜清也是个热心的性子,便?不厌其烦地将新帝之事?大致讲给苏织儿听。
听得大澂如今这位天子昔日竟也蒙冤惨遭流放,苏织儿不由得想起他那位流人夫君来,心生感慨,没想到连天子也会有这般曲折,令人唏嘘的遭遇。
说着说着,岳澜清蓦然自顾自笑起来,凑过脑袋与苏织儿耳语道:“我告诉你?姐姐,我们如今这位新陛下,生得可是仪表不凡,俊美无俦,好几年?前,我曾有幸瞧见过一回?,着实?是易令女子一见倾心的容貌!”
见岳澜清说话间双眸发亮,苏织儿只抿唇笑了笑,敷衍地答了一句,“是吗?你?这说得我都想见见了。”
虽这般说,但苏织儿心底却?并不以为然,说到令女子眼见倾心,她脑海中一下便?闪过她家周煜的脸。这话她可不服,纵然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也觉得她家夫君是生得最好看?的。
两人闲聊间,却?见消失了好一会儿的定远侯世子夫人复又出现在?了花园里,只不过她还亲昵地挽着一位姑娘。
见得那姑娘,原还有些怅怅的崔三姑娘崔竹然一下站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不止是她,不少贵女都霎时?笑着围拥了上去,和方才见着苏织儿的态度全然不同。
瞧着她们这般热切,苏织儿疑惑不解,忙问身侧的岳澜清,“这姑娘莫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们可也要去拜见?”
听得“拜见”这二字,岳澜清忍俊不禁,“眼下倒不至于,这位姑娘是宋首辅家的二姑娘,名唤宋茗箬,如今陛下后?宫空悬,后?宫事?务全由前一阵才自隆恩寺回?来的太皇太后?主持着,外头都说这位宋二姑娘怕是很快便?会被封为皇后?了,说不定到时?就真?得拜见了。”
苏织儿凝神打量着那位被众星捧月的宋二姑娘,的确是端淑高雅,气质不凡,她提步至亭中,同众人颔首招呼罢,与许岸之和其余几位世家公子闲谈起来,举手投足有礼有节,落落大方,真?真?尽显贵女风范。
皇后?啊……
苏织儿盯着那宋二姑娘瞧,不得不说,她确实?很适合皇后?这个位置,她想象中的皇后?大抵也应是这个模样的。
既得人已到齐,又临至正午,定远侯世子夫人便?领着众人至正厅用宴,直至宴罢,苏织儿都和岳澜清在?一块儿,宴后?不久又在?园中消食赏花罢,今日这春日宴便?总算是了了。
由凝香扶着上了马车,甫一在?车上坐下,苏织儿不由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浓重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使得她瘫软下身子只能倚靠着车壁休憩,万万想不到参加个宴席竟会这般累。
苏织儿在?车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然抵达毅国公府门口。
她睡眼惺忪地下了车,却?见苏岷的贴身小厮李吉正站在?府门外,见她回?来,忙快步上前,“姑娘,国公爷吩咐,让你?一回?府就去书?房寻他,他有事?儿同您说。”
有事?同她说?
苏织儿似是想到什么,心下骤然一喜,连瞌睡也一下消失无踪了,“可是沥宁那厢来了消息?”
李吉沉默了须臾,也不敢瞒骗苏织儿,答:“好似是沥宁来了信……”
他话音未落,便?觉身侧掀起一阵风,他家姑娘已然激动地提起裙摆,笑意粲然地直奔国公爷的书?房而去。
李吉立在?原地,却?是蹙了蹙眉,方才见苏织儿这般高兴,他没好说出口,其实?苏岷看?了那信后?神色分?外凝重,怕只怕这送来的并非什么好消息。
然苏织儿并不知晓这些,她自以为周煜的事?解决了,她和周煜见面的日子临近,她气喘吁吁地跑进?苏岷的书?房内,还未见着人,便?急急唤了一声“爹”。
苏岷正坐在?东面的花梨木书?案前,薄唇紧抿,一双剑眉深蹙着,苏织儿瞧见他这般神色,心下一咯噔,但还是上前急切道:“爹,可是沥宁那厢来信了,可是有周煜的消息了?”
苏岷垂眸看?了眼平放在?他面前的信笺,旋即缓缓看?向苏织儿,好一会儿,才自鼻尖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那……他何时?能来京城?”苏织儿迫不及待地问道。
见得苏织儿这般期待的模样,苏岷只觉胸口阵阵发闷,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少顷,才道:“他可能来不了京城了……”
闻得此言,苏织儿唇间笑意微滞,“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周煜的事?办得不顺利吗……难不成?是他当初犯的罪太大,很难免除他流人的身份?”
苏岷没有说话,若只是这般倒还好些,可他压根连替周煜免除流人身份的机会都没有。
他沉默许久,只站起身,将手中的信递给苏织儿,“你?……还是自己看?吧。”
苏织儿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令她爹的脸色这般难看?,她深深看?了眼苏岷手中的信,方才接过飞快地览读起来。
很快,苏织儿的面色变得一片惨白,她睁大了杏眸,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凌乱,她总觉得是自己看?错,反反复复地将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得到的结果始终只有一个。
末了,苏织儿仍是不愿相信,她眸中含泪,侧首祈求般地看?向苏岷,似是想从他那厢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苏岷看?出她的心思,长长叹了一口气,“织儿,周煜死了,他死了……”
“不是的,不会的,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苏织儿几乎站立不住,只能伸手扶住桌角。
怎么可能呢,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是不是有人伪造了信,还是说这一切是周煜开?的一个玩笑,为了报复她当初的不告而别。
看?着苏织儿几近崩溃的模样,苏岷比谁都能了解她心里的痛苦和那种难以置信,可事?实?就算残忍,也根本已改变不了。
“织儿,爹知道你?很难受,但此事?是真?的,亦是住在?你?们对面的牛三婶他们亲口所言,周煜他,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
苏织儿脑中一片空白,她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吧。
周煜还未见过他们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还未团聚,他怎就没了,怎会没了呢。
她抬眼看?向苏岷,却?是一瞬间眼前发黑,眼看?着苏岷惊慌失措地喊着她的名字奔向她,她亦是不可控地软下身子,骤然倒落下去。
春日宴那日后?,苏织儿那局令人称奇的棋局不知怎的在?京城流传开?来,亦有国公嫡女貌美的传闻,虽先头也有上门提亲的,可棋局流传出去后?,一时?间上毅国公府提亲的人多得几欲踏破门槛。
然对于这些人,苏岷却?是一个都未应,只模棱两可道家中女儿才认亲不久,舍不得她这么快嫁人,还想在?身边多留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