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2)

她若将此事捅破,三天两头闹着逃跑,孟氏届时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关起来或直接交给孔家人处置,她便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苏织儿用半碗栗米熬了一锅稀粥,趁着顾家几人还没起,偷偷喝了小半碗,孟氏抠搜,这些年也苛待她,顾家人吃完了才轮得到她吃。

在顾家寄人篱下的头两年,苏织儿尚且死心眼,站在木墩上做完饭,就真的乖乖等着吃残羹,可终归就那么点粮食,能有什么剩余的,她只能喝些汤水,拼命刮着碗底,夜里常是被饿醒。

可即便如此,孟氏仍是容不下她,甚至在一个冬夜,偷偷将她骗到河边推了下去。

她一声声喊着舅母,却眼看着孟氏头也不回地远去,她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着往上爬,然浸透水的棉袄却如索命的水鬼一般拼命将她往河底拖,她几度脱力,若不是想着她阿娘临死前交代的话,只怕就这般溺死在里头。

瑟瑟发抖地回了顾家,面对担忧问询的舅父,她并未说实话,只道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她不是不敢,只是若说是孟氏害的她,便再不能在顾家待下去了,也是自那儿之后,苏织儿变了。

为了活,她什么都能做。她不再觉得愧疚,在做饭时会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偷着吃上几口。

既得没人对她好,她便只能自己给自己活路。

灶火一升起来,粟米粥的香气也飘散出去,勾起了顾家几人胃里的馋虫,将他们自暖和的炕上拖起来。

苏织儿将粟米粥盛到一个大碗里端出去,用早食时,孟氏便装模作样笑着招呼她一道坐。

苏织儿也不客气,但只盛了一小碗,吃得也不多,孟氏只当她识相,哪里知道是因着她方才已经吃过了。

用罢,苏织儿洗了碗筷,便提起倚在灶房墙根的竹背篓道:“舅母,这两日天儿暖和起来了,河边上当是能挖到不少野菜,我去瞧瞧,晚上也能煮个野菜粥吃。”

见苏织儿要出去,孟氏皱眉,到底有些不放心,她想了想道:“你一个人去,那多累啊,让阿兰跟你一道儿去。”

正准备回屋睡回笼觉的顾兰听得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娘,外头那么冷,我才不去。”

孟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心下直骂她不懂事,若不是因着她漏嘴,上回险些让这死丫头跑了,她还未跟她算账呢。

她将顾兰拉到一旁,耳语道:“明日那厢就要来接了,你就不怕这丫头再逃一回。”

说毕,便提声怒斥顾兰好吃懒做,一点也不知跟妹妹学学云云,刻意做给苏织儿看。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顾兰这才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跟着苏织儿出了门。

可临到河岸边,看着泥泞的土地,她却是死活不肯再往前走,唯恐脏了脚上这双新鞋。

这倒衬了苏织儿的意,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阿姊,要不你坐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顾兰往河岸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坐在这厢也能盯着苏织儿,便道:“那你快着点,别让我等太久了。”

“诶。”苏织儿答应下,提了提背篓,往河岸的方向而去。

河岸边上,蹲着好些个妇人,都是来挖这口春鲜的,牛家三婶瞧见苏织儿,笑道:“织儿,也来挖野菜呢,你来得晚了些,这一片儿都教我们挖过了,要不你去那边看看。”

苏织儿循着牛三婶指的方向看去,转头感激道:“嗯,多谢婶儿。”

河岸边,虽还有些零碎的积雪,但那白被覆盖之下已有簇簇绿意冒了头,终是让人嗅得了这漫长寒冬的尾声。

她放下背篓,半蹲下来,在周遭寻了块尖锐的石头,挖了好些嫩绿的芽菜。

这东西叫柳蒿,穷人家没有食粮时,常以此充饥,故而很多人又叫它救命菜。

苏织儿挖起河边一小片柳蒿,偶一垂眸看去,便见河水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

她默了默,蓦然将视线落在手中的尖石上,看着上头锋利的棱角若有所思。

她不知孔家来接人具体是哪一日,但昨儿就是谷雨,当就在这几天了。

她想尽了能摆脱厄运的法子,最后只能想到一个方法。

孔乡绅要她,无非是贪恋这张皮囊,只消毁了这脸,他定是会改变主意。

苏织儿不是没有想过干脆一刀子划在脸上来个痛快,可她怕疼,也舍不得,毕竟没有哪个姑娘是不爱美的。

何况她也不想将来顶着张残破的脸去见她爹。

可这脸不能不毁。

既是下不了狠手给自己一刀,她便只能另想法子。

苏织儿将手中的柳蒿丢进背篓里,旋即回头往顾兰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只顾着埋头擦拭鞋面上沾的泥点,并未注意这厢,这才起身往河岸上游而去。

她扒开几株灌木,搜寻了好些时候,才终于在寻着一株结着小红果子的野草时眸光一亮。

她今日出来,自然不是真的来挖什么野菜的,她真正要寻的是这个。

她屏住呼吸,飞速将上头十几颗还没有菉豆大的红果子都摘了下来,包在随身的帕子里,在怀中藏好。

苏织儿唯恐教人发觉她的举动,事后警惕地左右张望,却蓦然撞进一双冰冷的眼睛里,一时愣住了。

仍是那件黑灰的旧长袄,和形销骨立留着杂乱青黑胡茬的颓唐模样,苏织儿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那日她在破庙救的流人。

此时他正提着只破木桶,神色淡淡地与她四目相对。

当时救人心切,苏织儿尚且不知羞,乍一再见,当初在庙里脱了衣裳伏在男人身上给他取暖的那幕不可控地涌入脑海,臊得她耳根一阵阵地发烫。

她唯恐对方认出自己,当着那些最爱嚼舌根的村妇们说出些不该说的,忙垂下脑袋,心下祈求这人千万别开口。

等了片刻,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就见那流人已提着木桶弯腰在河边舀了水,又瘸着一条腿,慢吞吞地起身回返,并未再多看她一眼。

苏织儿不禁长舒一口气,猜想这人或许根本没记住她的模样。

倒也是好事,她可一点也不指望他来报恩,那晚的事儿若传出去,她可当真不用做人了。

苏织儿又随手掘了不少柳蒿,想着顾兰也该等得不耐烦了,就背上竹篓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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