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哥背对着卿晏的方向,收了剑,负手而立。
霎时间,云开雾散,冷雨停歇,方才还是天色还是沉沉黯淡的模样,现在突然多云转晴了,太阳从厚重云层里浮现出来,金光灿灿,洒遍山间。
津哥就站在那抹光芒里,长身玉立,全身还湿漉漉的,漆黑的发尾和洁白的袖口都在往下啪嗒啪嗒滴着水。
像是奇迹一般,地上已然干了,那些凄迷雨丝消失得飞快且无影无踪,但津哥身上的水珠还在,滴落在地上,在他的脚边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坑。
卿晏已然看得入神,将他的身影望定不动。
虽然阳光充足,但是这里仍然是极北冰原,周遭的温度并没有因此而上升多少,还是很冷。卿晏原本正全神贯注,突然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户朝他扑来,他一没留神被呛到了,又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咳……”
被这动静惊动,津哥转过身来,终于注意到了窗边立着的人:“你醒了?怎么站在那里?”
也许是因为刚练完剑的原因,津哥眉目冰冷,整个人都带着一些攻击性,有些凶。
卿晏想回答他的,可是一咳嗽就停不下来。
“……我……咳咳咳……”
他抬手掩住了口。
三两步间,津哥便已走到门口,他挑帘而入,行至卿晏身边。
白檀香的气味更重了,卿晏垂着眼,看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侧旁伸出,径直关上了窗。
“身体还未痊愈,怎么开着窗在这吹冷风?”津哥的声音徐徐响起,已然恢复恬淡温柔,只是语气里颇有些不赞同的意思。
卿晏还未顾得上接话,忽然觉得掌心一阵湿意,喉咙间也生出些腥甜之意,垂手一看,果然见掌心落了一小片鲜红。
他对原主这副病弱身体已经十分了解了,吐血这事,是一回生、二回熟,对此已经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只是神情平淡地将咳出的血擦了。
但津哥是第一次见,立刻便蹙起了眉。
他的目光下落,落在了卿晏的身上。卿晏方才起来的时候匆忙,只是随手将外袍虚虚披在了身上,模样除了衣冠不整之外,穿得也不厚。
津哥抬起手,替他将衣带系上了,冰冷的手指触到卿晏的皮肤,一触即分,但卿晏还是忍不住轻微地瑟缩了一下。
像是小女孩玩娃娃一样,津哥将一件衣服一件衣服极有耐心地给卿晏穿上,卿晏很快就被裹成了个胖乎乎的小粽子。
还加了几件津哥的袍子,拢共算起来,比他之前自己穿的还要厚。
哪怕是卿晏原本身如弱柳,极为纤细,也挨不住这一层又一层,身形不可避免地变得臃肿起来。
卿晏觉得他现在大概像个圆滚滚的球一样。
“我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挣扎了一下,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这次不是被冷的,是被衣服勒的。
“我是真的不冷了。”
他吐血并不是因为方才吹风被冻的啊,只是原主这身体太弱了,一咳嗽便时常咳出血来。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
津哥没有搭理他的申诉,只是替他松了松领口,道:“穿着。”
说罢他便转了身,走到了炉火跟前,叫卿晏:“过来喝药。”
“噢。”卿晏慢吞吞地,行动都被这层层叠叠的衣服弄得缓慢。他走到炉火边,津哥正从火上取了药碗下来,递到他面前。
这碗药不知道是何时熬好的,一直悬在炉火上温着。
还是黑乎乎的药汁,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卿晏接过,有点不太乐意喝药,谨慎地问:“这又是什么药?”
津哥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你的病不是需要以寒金果入药么?这是寒金果熬成的药汁。”
寒金果?卿晏下意识抬眸看向木门的垂帘处,见那细细的链子仿佛是少了一条。他是很有心眼地、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对津哥提过,寒疾需要用寒金果来治病,但他没想到津哥居然主动拿了来给他熬药,都不用他开口相求。
实在是很慷慨大方。
但卿晏之前自己找到那棵寒金果树时,曾经吃下了一枚果子,到如今,时日不足一月。
原主在千鹤门时,这寒金果的消耗频率便是一月一枚,即便这样,卿怀风已经算是大手笔了。而现在,他吃得这么频繁,实在是十分奢侈了。
卿晏道:“我几天之前已经用过寒金果了,一个月吃一次就好,这太浪费了。”
“浪费?”津哥不以为意,垂眸喝茶,“既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你便多吃些。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不是什么稀罕物……吗?
卿晏:“……”
什么叫无形装逼,这就是。
什么叫炫富,这就是。
大户啊,有钱人啊。那卿晏就却之不恭了,不吃白不吃,便宜不占白不占,奢侈一点又何妨,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
卿晏一仰头屏住呼吸,直接干了这一碗。
津哥看着他喝完,像在一旁监督他的私人医生一样,满意地拎走了那只空碗。
卿晏注意到他的衣袖还是湿的,漆黑的长发垂下来,散落在腕间,也还是湿的。
“你不冷吗?”卿晏问道,他伸手拿了桌上的一方巾帕,就往津哥脸上摁,“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