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她先是去了杨梅竹斜街认了个门。
元允中给她找的是个五进三路的大院子,原本是个做漆器的,库房、水井、作坊、房舍一应俱全,只需要简单的修缮,买些日常嚼用就能搬进来了。
周正一面指着各处一面道:“按照我们窑厂的规则,泥料的库房和釉料的库房分开,泥料由小项师傅管着,釉料由宋明管着……小郭师傅领着他的几位师傅和师侄住在东跨院西边的厢房……昌江帮已在开始着手砌窑了。只是北方的天气比我们那边要干燥很多,这窑干得快,只怕那窑火烧起来也快。得瞅着工夫赶紧试着烧几炉窑才行。”
那小项师傅是项阳的儿子,小郭师傅则是郭子兴的族侄,宋明则是宋家的子弟,他们都是从小在宋家窑厂学艺,手艺在景德镇都是数一数二的窑工。这次为了进京过五关斩六将选拔出来的。
宋积云点头,在前院的葡萄架下和周正说着话:“这些事你交给小吴管事看着就行了,你这几天多进城走走,给宋家窑厂在京城选个铺面,我们在这边开个分铺。”
周正来前就知道她的打算,这两天私下里也没四处走动打听消息,闻言道:“我看这边多是用德化瓷或者是龙泉瓷,我们景德镇做的是高温瓷,成本是他们快两倍,要在这边立住脚跟,怕是要打通官宦或者是簪缨世家的路子。”
而元家的事他已经听郑全说过了。
不来京城他还不知道。原来那元公子的外祖父曾经主考过三次春闱,又曾在吏部做过二十几年尚书,门生故交遍朝野。而现在的元家老太爷并不是元公子的嫡亲祖父,而是堂祖父。不过因为元公子这一代已经是四代单传了,和元家老太爷这一支一直没有分家,因而还在一起排序而已。这位老太爷也不简单。几经贬官,几经起复,最终是从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的位置上退下去的。他有一个儿子三个孙子,全都是两榜进士。儿子更是做了十年的国子监祭酒。
他们要做京城权贵们的生意,就没办法绕过两家。
宋积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道:“你不用管这些,我们先准备着。京城的铺子不是那么好租的。背后多是权贵之家把持着。有些地方你看着门可罗雀,可人家的生意未必在这上头。有些人家你看着客似云来,未必赚到了钱。
“你也别自己一头雾水的乱闯。请个牙人。能在京城开牙行的,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些银子不能省。”
周正应诺,外面隐隐传来喧哗声。
宋积云皱眉,道:“怎么回事?”
宋家的人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这几天都遵照她的叮嘱没有出过门,就怕是没摸清左邻右舍的底细,横生出枝节来。
周正身边的小厮机灵地跑了出去,然后很快就折了回来,回她的话道:“是有人在外面窥视。说是早看好了这宅子,没想到犹豫了几天就被人租了去。想问问我们家是做什么的?想打探我们家底细。何师傅不愿意和他们多说,他们居然在门前闹了起来。”
这是江湖上常使的手段。
先和你起口角闹起来,甚至是动手动脚地出点血,然后大伙儿一道告去衙门,看你们家后面是谁在撑腰。要是有人没银子,就拿重金砸下来,砸到你心动为止。要是有银子没人,就找了官衙的人给你施压,让你没办法只能让步。
这是有人看上了她这院子。宋积云道:“那伙人是做什么的?”
小厮有些得意洋洋地道:“何师傅套他们的话,好像是从福建那边过来,和我们家一样,也是烧瓷的。”
从福建过来,烧瓷的,不会这么巧,是德化瓷的人吧?
宋积云寻思着,等了一会儿,门口安静下来。
她吩咐那小厮:“去,请了何大志过来。”
小厮又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和何大志一起过来了。
“大小姐!”何大志给宋积云行礼,道,“您别担心,我已经派了人跟过去,肯定会把那几个王八蛋的底细摸个一清二楚的。”
宋积云点头,又交待了周正一些琐事,这才回了口袋胡同。
香簪正脚盼着她回来。一看见她扑了过来,道:“大小姐,大小姐,造办处有人送了公文过来,说是让您后天一早去造办处报到。”
宋积云一面颔首,一面往里走,道:“那你吩咐下去,把我去造办处的衣服首饰,车马打赏准备好了。”
香簪脆生生地应“是”,郑全和何大志居然一道走了进来。
宋积云挑了挑眉:“你们怎么走到了一起?”
郑全和何大志一道给她行了礼。何大志道:“大小姐,我派了人去摸那群人的底,不曾想遇到了郑管事,就干脆一起来给您回话了。”
宋积云的目光落在了郑全身上。
郑全道:“您不是让去查德化瓷和龙泉瓷的人吗?那天找上门的就是那德化瓷邓家的人。都察院副都御史刘大人是德化人,邓家正是靠着这位刘大人发的家。他们敢去堵我们家的门,估计也是仗着刘大人的权力。”
都察院副都御史是都察院副职,正三品,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台面上的人了。
宋积云“嗯”了一声,问何大志:“他们现在还打我们那院子的主意吗?”
何大志笑道:“那附近都是些作坊,像我们院子那么好的地段,那么大的地方的院子,数来数去也不过两、三个,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不过,说起来,这件事还得感谢元公子。”
“什么?!”宋积云愕然。
何大志大笑:“我怕那邓家的人使出什么手段,越过我们去找房东,特意请牙行去查了查,原来,那院子前些日子被元大人买了下来——我们那院子的房东是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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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积云没有吭声。
这倒像是元允中的作派。
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何大志没有注意到宋积云的沉默,还在那里眉飞色舞地道:“那帮王八羔子还想放冷箭。前天晚上朝着我们院子里丢了好几条竹叶青,要不是香叶眼睛尖,戴四时差点当成菜花蛇。”
宋积云一愣。
郑全已急急地道:“刚才来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有没有人受伤?”
何大志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还没有摸清楚那帮人底细,怕告诉了东家,让东家心里着急吗?那香叶从小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的,班子里还有卖蛇药的,不要说是菜花蛇了,就真是竹叶青,我们也不怕。”
到底是下作手段。